吃饭的时候，饭桌上难得地出现几盘肉菜。

要知道，平时他们都说家里没粮票，舍不得买肉的。

一向严厉的妈妈居然主动给我夹了一块肉：“听你爸说，你是两天后的火车？”

我点点头，有些受宠若惊。

“明天带你去买点东西，你带上，”妈妈突然话锋一转，“全当是你的嫁妆。”

我正在夹菜的筷子一下顿住：“嫁妆？”

妈妈神色未变：“你年纪不小了，我托你养母在乡下给你找了个男人，你就嫁了吧。”

我呼吸一滞，他们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下乡后，嫁到村里，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一辈子不用回来。

顾红雪也可以自然而然地，以“养女”的身份常住家里照顾他们。

我还没说话，爸爸开口了。

“你虽然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毕竟在农村长大，嫁到农村最合适，嫁妆少不了的，你带着嫁妆以后也好在夫家立足。”

顾厂长这么要面子的人，我信他不会少了我的嫁妆。

只是我两天后就要“死”了，要嫁妆也没什么用。

但我还是点点头。

“好。”

见我如此配合，妈妈笑了，眼神里难得有些不舍。

“你结婚前记得给家里写封信，我和你爸要是有时间就去参加你的婚礼。”

我依旧点了点头。

这还是第一次，我们一家人在饭桌上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

三年前我刚来那天，顾红雪从外面回来看到我在家里，气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闹绝食。

爸妈在她房间门口哄了半天，最后他们三个人去国营饭店吃饭。

没有人记得我从乡下坐火车过来，饿了一天肚子。

吃完饭，爸妈罕见地没让我去洗碗，我和顾红雪有了同样的待遇，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但顾红雪却回了房间。

片刻后，房间里响起她的尖叫声。

“我项链怎么没了？”

她哭着从房间跑出来质问我：“姐姐，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项链，你就把项链还给我吧！

那是姥姥临终前送我的，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愣住了，我知道那条项链，顾红雪向我炫耀过无数次。

但我不可能拿她的项链，我当即否认，“我没拿。”

顾红雪却哭的更大声。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抢了爸妈，可是姥姥她亲手带大我，在你回来之前就去世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可以替你下乡，可以把爸妈都还给你，只要你把项链还给我！”

她说着就要给我跪下，我后退一步，正要说话，爸爸冲过来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原来都是装的！

你把红雪的项链交出来！”

我捂着脸：“我说了，我没有拿她的项链！”

顾红雪哭的几乎要断气，她跑进我的房间拿出我收拾的行李就往地上倒。

就在倒出我可怜的几件衣服后，一条项链掉了出来。

金光闪闪的，就是顾红雪那条。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爸爸看到项链更加生气，抬手又是狠狠地一巴掌。

“现在项链都搜出来了，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我被打得跌坐在地，爸爸还是不满意，他看向妈妈，“把鸡毛掸子拿过来！”

妈妈把鸡毛掸子递给他，他愤怒地抽我。

“你竟然敢偷东西，简直不配当我顾建军的女儿！”

“都说了要给你准备嫁妆，你居然这么不知足，还要偷红雪的项链！”

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抽在我的背上。

好疼。

我的眼泪涌出来，但我拼命忍耐。

模糊的双眼里，我看到顾红雪笑的越发得意。

“你认不认错！”

爸爸又狠狠地抽我，我咬牙不说话。

他更是生气。

“我今天就打死你！”

“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偷东西！”

这是爸爸第二次用鸡毛掸子打我。

第一次是我刚回来的时候，顾红雪偷偷摔破了他珍藏的好酒，嫁祸给我。

顾红雪三言两语，他就相信了。

这一招到现在还是那么好用。

他又打了我好几下，我实在太疼了，意识逐渐有些模糊。

门突然被敲响。

爸爸猛踹我一脚：“回你房间去！”

我浑身疼得快要散架，艰难地爬回房间，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曼曼，我忘记给你介绍信了……”是闺蜜来了！

爸爸语气平淡：“曼曼不舒服先睡了，你把介绍信给我吧。”

我心里一惊，扒在门上浑身颤抖。

不能让爸爸看到介绍信！

他要是看到上面不是我的名字就完了！

闺蜜顿了一下才说：“哎呀，我这什么记性，我忘记拿了！”

爸爸心里有鬼，没有怀疑。

“那两天后，她出发前我带她去找你拿。”

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要和我一起去火车站？

我浑身冰冷，颤抖地更加厉害。

把闺蜜打发走后，爸爸果然走到我房间门口。

“这两天你别出来了，好好反省！

两天后我们一起去拿介绍信，我送你到车站，免得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我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他们送我到车站，一看到我要坐的火车就会发现，我要去的根本不是他们给我找的地方！

我该怎么办？

外面传来他们的聊天声，我却坐立难安，无暇去听。

等到夜深人静，爸妈都去休息了，我的门突然被打开。

顾红雪走进来，俯视坐在地上的我。

“姐姐，你就安心地下乡吧，不要妄想从家里带走一分钱，顾家的钱，只能是我的！”

原来她设计这一出只是为了不让我从家里拿到钱。

我轻笑一声没说话。

顾红雪却被我刺激到，她抬手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还笑，你一个农村人，只配一辈子烂在农村！”

打完她又狠狠踹了我一脚才出去。

我已经痛到没感觉，又坐了一会儿，看向窗户。

原本计划明天晚上再假死，现在只能提前了。

我带上我的日记本和一双鞋，又拿上证明，忍着剧痛翻出窗户，到闺蜜家。

闺蜜看到我的惨状，差点尖叫出声。

我虚弱地靠在她身上：“你帮我把鞋和日记本放在河边，伪造成我跳河了好吗？”


我是厂长家抱错的真千金。

按照规定，我只要能在厂里上班，就不用下乡。

可我去了招工办才得知，家里唯一的工作名额已经给了假千金。

我正要去问我的厂长爸爸，假千金却拿着一打粮票向我炫耀。

“这是爸怕我不够用，特意攒下来给我的。”

我看着那些粮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家里明明不缺钱，饭桌上却经常没有菜。

我转身出去，决定假死。

下乡可以，但我不去他们给我安排的地方。

而是要去西北，去建设祖国大好河山！

:“以后你就是全新的一个人了。”

我接过证明回家，推门的一瞬间就闻到鸡腿的香气。

顾红雪正在擦她那糊满油的嘴，见我进来，挑衅地看我一眼。

我只当没看到，拿着证明要往房间去。

爸爸正好也回来，看到我眉头一皱。

“我已经跟你说过，你找谁都没用！

进厂的名额只有一个，你从小在农村长大，能干农活，但红雪不一样，她从小身体不好吃不了苦！”

“年轻人上山下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下乡的地方就是你养母的村子，你去了以后有人照顾，你妈也可以经常给你寄东西，说不定还能去看你，你不要再不识好歹！”

我看着满脸怒容的爸爸，笑了。

既然下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什么顾红雪不去？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难道不是因为顾红雪的妈妈把我们调包了？

指望她照顾我？

她不把我打死就算我命大。

但我不想和爸爸争辩，不管他怎么想，两天后，我都要“死”了。

和这个家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顾红雪擦完嘴，得意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

“姐姐，你可能不了解，爸虽然是厂长，但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违反纪律！

你就不要去厂里找别人，让爸爸难堪了！”

爸爸赞赏地看着顾红雪：“还是红雪让我省心！”

好一出父慈女孝的场景！

我冷笑一声，挡住证明上的名字，举起来给他们看上面的“下乡证明”四个字。

“我没去厂里，我去知青办领下乡证明了，两天后我会坐火车离开。”

顾红雪瞬间有些狐疑：“真的假的？

你昨天还闹得要死要活的不去下乡，别是又在耍什么花招，给我看看！”

她伸手就要抢我的证明，我把手背到后面。

“这要是被你弄坏了，我可就下不了乡只能留在家里了。”

顾红雪像是被这句话吓到，没再伸手。

爸爸宠爱地说了她一句：“别影响你姐姐下乡！”

他又清了一下嗓子，严肃地看向我，“你能想通我很欣慰，去到那边后，要团结向上，吃苦耐劳！”

我淡然点头，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我的行李并不多，回来后，妈妈说家里没有布票买不了衣服。

但第二天，我就看到顾红雪穿了新裙子。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摩挲着证明上的新名字。

既然这个家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那就好好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去建设西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