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两两对峙
卷里跟着带路的人去了客房,干净简洁,几乎都是浅木所制,同上玄殿截然不同,上玄殿内几乎是一应黑色,那张床也比这里的床矮了半截儿,还大了一倍,相比起来,神医谷的客房显得亮了不少。
“姑娘,热水香樟放在这里了。”
婢女带着笑意将铜盆放在了台子上,转过头卷里看见了一张讨喜的小圆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友好的态度犹如盛满的蜜汁,卷里怔了怔还没回过神,她又继续道,“戌时之前香樟都在门外候着,戌时之后香樟在隔壁的偏房内,若是姑娘有事就唤一声,香樟的耳力是很好的。”
话语中的热情与血楼的冷然截然不同,初到血楼时每一个人几乎都是面无表情,对她无有好颜。
不自觉的朝着婢女浅浅勾起一抹笑,这里没有人会讨厌她。
香樟看着卷里的笑后愣了愣,脸色突然一红,连忙福了身子,“香樟先下去了,姑娘有事再叫我。”
急急忙忙下去,脑海中却是想着方才那抹笑,当真是好看。
听闻江姑娘是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只是来了神医谷后几乎不曾笑过,虽称不上让人无法靠近,但就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今日来的卷里姑娘跟江姑娘长得真像,这一笑之下,饶是她作为女子也竟然会觉得心动。
听到了香樟关门的声音,卷里才舒了口气,走至香樟断来的热水,盆便搭着的绢是新的,还有一股类似于荷花的香味,一点一点的将绢浸在水中,脑海中却是想着什么。
发着呆,也未注意身后的门又悄悄的被人推开。
“水都凉了你也没有洗完。”
浅浅的声音幽幽从卷里身后传来,卷里闻声有些惊讶直直转过身,手中却未拿开铜盆,哐当一声那铜盆便躲在了地上泼了一地,连带着她身上的黑色襦裙也深了颜色。
“你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事一样,是我这声音粗鄙难听吓住了,还是我这容颜难看让你觉得不堪入目了。”
江欺雪冷冷的说道,脚步却是逐渐走进卷里。
卷里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江姑娘从来都是不请自入吗?”
“呵,不装了,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呢?
你那在湛戈和誉风面前弱不禁风的模样呢?
我想你也不是被我吓住了,而是心虚吧。”
江欺雪看着卷里那一张脸,想到方才来时丫鬟所说的话,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堵了一口气。
明明是两张不差分毫的脸,她狐媚的笑一笑就比她好看了?
“江姑娘,我想跟你还没有熟到秉烛夜谈的地步吧。”
江欺雪的话提醒了她,此地没有湛戈,没有卷素,只有她自己,所以她要保护自己。
第一次见江欺雪只是慌乱,可是湛戈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江欺雪不是一个难题,难的是血楼的人心目中对江欺雪这张脸根深蒂固的嫌隙。
卷里弯了腰将铜盆放回了台子上,门外传来敲门声,俩人不约而同的看去。
“两位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可需要香樟帮忙?”
是婢女。
卷里刚要开口,江欺雪却是抢先一步大声道:“无事,姐妹二人谈心,情绪有些激动不小心把铜盆打翻了,不是什么大事。”
二人眼神交汇却都带了些别样情绪。
江欺雪记得上一次卷里见到她时的态度可不如现在这般理直气壮。
而卷里却是皱眉,她不觉得她跟江欺雪有什么心好谈的。
“那香樟一直在门外,若是需要的地方记得叫香樟。”
香樟不疑有他,在她看来,二人如此之像,必然有血缘关系。
抬了抬眼,看见江欺雪眼中的讽意,心下的不悦更是揉成了一团。
“江姑娘若是有什么就说吧。”
感觉到卷里的微怒,江欺雪反而笑了,“你装的这么好,湛戈可知道你的本性,你的目的?”
自顾自的坐下,桌上有丫鬟在整理客房后就顺便泡好的茶,江欺雪为自己倒了一杯。
卷里冷冷的看着江欺雪,她是她所有痛苦的源头,当真给不了江欺雪好脸色,听到江欺雪语气中的讽意,嘴角抬了抬,“说起来还要多谢江姑娘。”
江欺雪面色一沉,动了动嘴唇,就算心里知道卷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谢我什么?”
“谢江姑娘始终不曾喜欢湛戈。”
卷里眯了眯眼,说着的话却直直插进了江欺雪的心口处,她这道谢是真心的,若是江欺雪和湛戈两情相悦,哪里又来的她,哪里又有她走进湛戈机会。
握住茶杯的指尖泛白,可见江欺雪用了多大的力。
“你接近湛戈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可你这张脸一定是假的,用什么才做的天衣无缝,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毫无差别的人,你...”江欺雪忍不住破口而出,却仍旧抑制着声音免得门外的香樟听见。
“我们怎么没有差别,我们相差了十年...”卷里说的底气十足,这当真是她在现在江欺雪面前唯一拿的出手的,那就是年龄。
她的模样是江欺雪最风华的那一年。
而她虽不知道江欺雪经历过什么,但是初见的那一抹沧桑让她看起来几乎筋疲力竭。
江欺雪果然被这话给打击了,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扭曲,若说女人,特别是一个清高到曾经风华盖世的女人,如今销声匿迹无人闻不说,甚至连她引以为傲的光彩也消耗了大半。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敢见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江欺雪言语淡淡,当时是她将卷里说的无可开口,可这才过多久,能让一个人做这么巨大的转变,一定发生了什么。
卷里咬唇,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脱口而出都是刺,情绪莫名翻涌,像是有戾气来回穿插着她的魂魄。
“江姑娘,天色不早了,你该回房休息了。”
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压着声音,她这里不欢迎江欺雪。
啪的一声,手拍在桌子上,江欺雪站了起来。
冷冷出声,“卷里,我知道你跟卷素不是亲兄妹。
我不管你接近湛戈是什么目的,但是别用我这张脸。”
脑子里根深蒂固的魔道为恶的想法在被江衾囚禁时就打破,湛戈将她从江家堡救出来的那一刻她曾想如果湛戈还如初,她是可以接受的。
对她来说,卷里的出现就像是一种偷盗一种侵占,利用了她的脸得到她当初的深情。
“在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之前我曾经很高兴我有这么一张脸,可是在知道有你之后,我曾无数次的想换掉这张脸,但是很可惜,脸是天生的,我也只能想想罢了。”
卷里勾了勾唇角,看着江欺雪越来越黑的脸,浅笑道,“可是后来,这张脸出现在了湛戈的心里,以卷里的名字,所以,我才稍微看这张脸顺了眼。”
“你真的确定这张脸在他心里,名字叫卷里?”
江欺雪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几番转色,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眼见着她离开,卷里一直强撑着的身子几步蹒跚向前坐到床上,面色苍白盘膝而坐。
体内的魂气颜色深了几许,从她的魂魄出散发出的丝丝黑气侵染着这些魂气,魂气也不往常翻涌的异常。
指尖几番颤抖,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怎么办,她根本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自杀人后极端的想法就如同墨滴落入清泉,随着时间的推移将魂气浸染的越来越多。
说话不自觉的带刺,连带着整个人也多了一丝戾气。
她不要消散,她不要恨,想湛戈,想想湛戈,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想想她出世的目的。
湛戈是喜欢她的,不喜欢她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她不能因为他们的不喜欢而让自己消失。
一整个晚上,卷里都如此催眠着自己。
梦里又看到了那个山谷,白发女子一身白衣坐于阵法中央,阖着眼眸,肤色有些泛红,眼角的细纹竟然比上一次要少的多。
只字未说,却突然有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背着自己朝着白衣女子走去,半跪在她面前。
全程静默,只见那白衣女子的薄唇一张一合。
而那男子身形却是很明显的一颤,有些急迫的抬起头,却依旧让卷里看不清模样,只是那个身形有些熟悉,梦中无思。
直至那男子点头,转过身那容貌亦是清晰可见。
那白衣女子也随着睁开了双眼,眸中带着冰凉冷意,像是在直直与卷里对视,而这一次她的口中终于听到了声音。
唇形一张一合,声音犹如鬼魅惑人心扉,一字一句沉声道:“愤怒吧,嫉妒吧,恨吧,有了它们,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在床上躺着的卷里陡然睁开双眼,额头上滑落几滴冷汗。
脑海中梦中所见场景与人,赫然就是画魂谷,云天。
而至于那女子,只让卷里想到了云天离开前所说的话:画祖苏醒。
画祖,画祖到底是谁,为什么她油然而生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