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小说 其他类型 热门小说夫人重生,王爷带全府一起火葬场谢令窈江时祁

本书作者

大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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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几乎是一瞬,他就恢复了一惯的清冷肃穆。

“即便你我没了姻缘瓜葛,可谢家对江家的恩情我依旧不会忘,你若遇上什么麻烦,只管寻我。”

谢令窈因为江时祁突然的质问而被提起的心缓缓落了地,理所当然地想,既然江时祁自己都说了要报恩,那她也不用端着,真遇上事,勉为其难请他帮忙也不是不可以。

“那便先行谢过江公子了。”

江时祁见谢令窈松了口气的模样,无端又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来,真的就这样迫不及待要与他撇开关系?

江时祁沉默着转身,继续同谢令窈保持这个微妙的距离朝浩瀚阁走去。

两人一时不再说话,各自专心走自己的路。

如果谢令窈没有踩到自己的披风并在慌乱之中一把揪上江时祁的腰带的话,今晚也就有惊无险地过完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谢令窈自己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越努力避嫌,结果越是心酸。

她一手抓着江时祁的腰带,一手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努力让自己柔软的腰身离他远远的。

江时祁不光是文采出众,在武学之上亦有造诣,几乎在感觉到腰身一沉的瞬间就迅速回身去扶,只是到底事发突然,哪怕他的反应已经足够快,还是免不了被谢令窈带着一个趔趄,两人重重砸向一旁的假山石上。

江时祁拿在手上的灯笼摔在地上,噗呲挣扎一声后彻底熄灭。

至于张茂和李嬷嬷他们,早就知趣地退开不知道何处去了。

即便漆黑一团,江时祁还是能感受到谢令窈紊乱的呼吸和死命抵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还有她那颗小巧却倔强的头颅正不屈地往后仰去。

满是避让与抗拒的姿态让江时祁喉头有些发涩,可怜男人的手还死死护住她的后脑勺,被重重磕在粗糙的石面上。

江时祁一向波澜无惊的脸色有瞬间的破裂,只是黑夜漆漆,替他隐藏了所有的心绪。

哪怕谢令窈在女子里面已经算是身量修长的,可此刻被江时祁半搂着,她却连丝衣角都没能露出来。

女子特有的幽香无孔不入,紧紧将江时祁缠绕包围起来,又甜又媚,放在谢令窈巴掌宽的细腰上的大手愈发灼烫,若不是刻在骨子里的礼法和谢令窈明显推拒的姿态,江时祁一时竟不想就轻易松手。

片刻后,江时祁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可有哪里受伤?”

谢令窈连忙远远站开,尽量掩饰下自己的慌张和窘迫:“没……没有,多谢江公子。”

江时祁手指微微蜷缩,然后自然地将那只受伤的手背在后背:“无事便好,明日进宫须得早早就起床,走吧,天色已经很晚了。“

谢令窈点了点头,却又恍然天黑他应当瞧不见,忙补了一句:“好,走吧。”

直到进了梧桐居,谢令窈才敢放松下来,暗骂了自己一声,连忙又简单洗漱了躺下睡去。

这边江时祁进了浩瀚阁,张茂已经在门前等着他了。

“公子,这短短几步路,您走了这样久?”

江时祁无视张茂的调侃和揶揄,径直朝房内走去。

“去拿纱布来。”

张茂一惊,定睛一看,果然见江时祁右手的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您这是怎么了!”

张茂着急忙慌拿了药来,一边小心替他缠纱布,一边唠叨。


谢窈嗓音很轻,却很脆,像炎炎夏日一块儿清亮的冰投入泛着凉意的井,丁零一响,然后不自觉就被她吸引了过去。

“祖父的为人,您或许比晚辈还要清楚,就算不是为谢家,来日他也可能会为别家触怒圣颜,他的眼里是看不得污浊的。”

徐老太爷愣住,突觉有些惭愧,他一个活了六十几岁的老家伙了,竟没个小丫头看得明白。

太夫人见自己那一惯能把死人说活的夫君也有哑口无言的一天,心气儿都顺了不少。

但她还是有些惋惜:“窈儿,要么你还是等见过江时祁再做定论?”

谢窈无奈,这江时祁就这么好?就连太夫人都觉得她但凡是见过江时祁就会被他迷住?

历经两世,谢窈打心底里认为,江时祁也就那张脸还算看得过去!

“我与他已然见过面了。”

太夫人心中直啧啧称奇,还以为谢窈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定会见了江时祁那小子就挪不开眼,没想到她还能有这定力!是个能成大事的!

若谢令窈知道太夫人在想什么,一定会尴尬到抠手指,因为她前世就是那么个不中用的,见了江时祁,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儿去,连带着脑子也掏出来一并丢了!

“江家可知道你想要退婚的想法了?”

“我到的那日,就表达了这个意思了。”

许老太爷和太夫人异口同声急切问道:“他们怎么说?”

谢窈摇了摇头,把愁绪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态度未明。”

徐老太爷心下冷笑,好一个态度未明!怕是就等着看他这边是什么动静呢!

“今日你说的事,容我再想想。左右你才到京都,就当出来玩玩儿,别的先放放。”

徐老太爷这口气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找了借口出去发脾气,留下谢窈和几位女眷聊天说话。

“窈儿,你放心,我会替你劝他的。江时祁那个孩子,看着冷冰冰的,不是良人。咱们女子嫁人还是要嫁个知冷知热的才好。”

谢令窈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您说得对!”

可太对了!还得是太夫人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江时祁温润皮囊下冷硬的心肠!

徐家的两个儿媳见公公走了,也打开了话匣子,四个人一起叽叽喳喳说起话来,连窗外枝头的鸟儿都飞走了。

徐家家风清奇,自上而下都是不怕死不怕事儿的一根筋,这也就是为什么徐家能在督察院多年前而屹立不倒。

徐家娶进来的媳妇儿孙媳妇儿们也都是性格简单,爽朗不拘性子。

故而谢令窈与她们说起话来也舒心,不知不觉竟聊到了酉时,原本太夫人是想留谢令窈用晚饭,但又想到未提前差人去侯府告知一声,只怕是会失礼,便只能由着谢令窈告辞。

太夫人是想亲自送谢令窈出去,但拗不过她的百般推辞,只眼巴巴地看着她由徐家的大儿媳白氏亲自带着往院外走。

白氏也喜欢这个千里迢迢而来的谢家小姐,容貌无双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顶天的优势,重在外柔内刚,敢想敢做。

“你初到江家,贸然把你接到徐家来,江家面子上不好看,定然不会松口。且等个十来日,咱们徐家再去接你过来做客,想来他们家太夫人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届时咱们四个正好可以在府里打叶子牌。”


正在写折子的江时祁身形一震,带出一笔划痕落在洁白的纸张上。

哪怕听得不真切,江时祁也能确定,这曲是他谱的那首《梅花调》。

他清楚地记得,这首曲子他从不曾与人分享过。

江时祁搁下笔,脚步有些急促,一路循着声音来到了望月亭。

他诧异地发现,那被皎白的月色笼罩的阁楼上站着的不正是谢令窈么?

谢令窈收了箫,踉跄着坐了回去,却见江雨霏不知何时竟已趴在桌上醉了过去。

素白纤指轻轻托起小巧精致的酒杯,谢令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意识逐渐涣散。

江时祁站在阁楼外伫立良久,他想要问问谢令窈,她的曲从何而来,难道这天下真有相隔千里却能谱出一般无二的曲子?

“大公子!”

珠儿见江时祁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靠近,忙拉着碧春行礼。

江时祁淡淡吩咐:“无事,我上去看看,你们不必跟着。”

江时祁抱着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心情走进了阁楼。

“江时祁?”

“你怎么来了?”

江时祁心头一颤,谢令窈从来都是有礼却又疏离地唤他江公子,这还是第一次他听见她喊他的名字。

“你……”

江时祁靠得近了些,闻见满室的酒香。

江雨霏趴在小桌上,连他进来也不曾抬头,应是彻底醉了过去。

至于谢令窈,她呆呆坐着没动,神色上看不出醉得厉不厉害。

但她能直呼自己的名字,想来也是醉得不轻。

“江时祁。”

谢令窈歪了歪神色,一手扶在桌沿,一手撑着下巴,白皙的脸上因为醉酒,在腮边浮出两抹娇艳的绯红。

亮莹莹的眸子此刻蒙上一层水润的光泽,迷蒙地望向他。

“我在。”

江时祁全然忘记了自己因何而来。

“江时祁!”

谢令窈看着他,目光陡然变得凶狠,将江时祁彻底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江时祁一直能感受到谢令窈直白而不加掩饰的排斥与躲避,从前他只认为那是谢令窈为了迫使他退婚而使的手段,亦或是为了那心中之人,刻意与他避嫌。

可此刻她那恨意满满的眼神告诉他,或许是事情并非他所想。

江时祁压下心头疑惑,耐心应她:“你说。”

“王八蛋!”

江时祁:“……”

江时祁从呱呱坠地到如今只叱咤官场的二十年里,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王八蛋。甚至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无缘无故白白被她给骂了。

无辜挨骂的江时祁却并未生气,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对谢令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江时祁还在思索,谢令窈突然却站起来身,摇摇晃晃走到他身前。

江时祁低头盯着她的头顶,有些警惕地往后撤了撤身,不知道她又要闹什么。

“低头。”

江时祁呼吸微滞,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为什么要他低头,她想做什么?

喉头滚动,江时祁又往后退了一步,清冷的声音夹杂着警告:“谢令窈,你醉了。”

谢令窈却不肯放过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往他身前靠。

她身上带着玫瑰的酒香疯狂将江时祁紧紧缠绕起来,让他想伸手把这个难缠的女人推开,却又不知何从下手。

谢令窈倔强地仰起头颅,一张俏脸依旧凶狠,声音冷厉,如小兽低吼:“江时祁,弯腰!”

江时祁的呼吸彻底乱了,不由自主就按照她的要求,弯下腰来。心里闪过一丝隐秘的期待。


谢令窈被惊醒,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心里烦躁。

晦气!白天见了他,晚上还要梦见他!

看来这江府也不能再住下去了,多见江时祁几次,她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去一刀捅死他。

她这辈子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可不想为了前世的恩怨毁了现下的安宁。

谢令窈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尽早搬出去,只是没有正当的理由,江家恐怕不会同意。

后半夜谢令窈睡得不大安稳,半梦半醒间做了好多梦。

哭哭哭,又是谁在哭,烦死了!

第二日谢令窈刚收拾妥当,碧春慌张来禀,说是江时祁来了。

谢令窈垂眸不语,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小姐?”

“走吧。”

果然如吴嬷嬷所言,这两日开始倒春寒,外边儿竟又下起了雪。

谢令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娇软的身子藏在厚实温暖的白狐大氅里面,只露出半张巴掌大的小脸来。

江时祁没进梧桐居,就在院门口等她。

谢令窈踩着雪出来,碧春撑了伞跟在身后。

江时祁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回身望去,就见谢令窈全身上下毛茸茸的,就连脚上的那双鹿皮小靴都围了一圈厚厚的兔毛,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挪,生怕把自己摔了。

江时祁莫名想伸手扶一扶她。

这边谢令窈也抬头看了过去,不愧是她前世深深迷恋过的男人,即便是现在看来,她还是会感叹江时祁脸和身材的无可挑剔,他就那样站着,配上身后的白茫茫一片,就像是一幅水墨画一样。

就是一身黑,像索命的黑无常一样,晦气!

谢令窈站定,红唇轻启:“江公子一早来寻我,可是有要紧事?”

江时祁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相隔甚远的距离,长腿一迈,往前靠了靠。

谢令窈下意识想要后退,幸亏碧春就在她身后挡着,她才没有失态。

“昨日我听祖母说,你想要退婚?”

谢令窈猜到他是为这个而来。

“是。”

“给我一个理由。”

谢令窈对上江时祁黑沉沉的眸子,不闪也不避:“我对江公子无意,这就是理由。”

谢令窈见江时祁似有不解,又道:“或许在江公子看来,婚姻不过就是娶个女子回来执掌家事,打理后宅,娶谁都一样。但对我这等凡夫俗子来说,若要嫁人一定要嫁我真心喜欢的男儿,若非两情相悦,对彼此来说,纠缠一生终是折磨。”

谢令窈前世受尽了婚姻的苦楚,今生是不打算轻易再嫁人的,若情势所迫非要嫁,那就嫁一个她一丁点儿也不喜欢的男子搭伙过日子,因为不喜欢,就不会有期待,眼里就能容下许多事,心也就跟着开阔了。

她宁愿无宠无爱一辈子,也不愿再做一次怨妇。

江时祁看着谢令窈精致的眉眼,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自己接受她这个理由。

高门大户的婚姻,又有几个能两情相悦?其中无不裹挟着利益与筹谋。

“谢小姐,你我的婚事,是长辈们的一番好意,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

“多谢江公子的好意,我心意已决,不会再动摇。”

谢令窈没想到江时祁这般难缠,他不是也不喜欢自己吗?他不是也厌恶这桩婚事吗?

对了,她与江时祁的婚约,当时请了不少人做见证。

如今江家强盛谢家败落,即便退婚是由她提出的,那些见证人也一定会认为是江家威逼利诱的。


直至现在,她都能回忆起那时的难堪与惶恐。

在那之后,她与江时祁的婚约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也就没再发生过类似景阳侯的事。

可今生呢?没有婚约的牵绊,她若被哪个权贵缠上了,江时祁凭什么还要出面与她解决?

京都这样的地界儿,随手一砸都能砸死一个权臣勋贵,她能惹得起谁?

谢令窈不自觉就红了眼圈,她与太夫人不过初见,她竟能为她思虑到如此地步。

望眼天下,除了皇上,谁还能尊贵得过太后,只要能得她的庇护,谢令窈只要不在京都杀人放火,不作死惹上皇家的人,怎样都能安然无恙。

“原是如此,太夫人与太后娘娘的恩情,令窈此生无以为报,只愿佛前苦求您们顺遂安康。”

“算了吧,哀家这辈子不信神佛,活着的时候只信自己,死了……死了再说吧。生前哪管身后事,活得几时算几时。”

若放在前世,谢令窈也不信。可她已经重新来过,不由得多了些忌讳与信仰。

太后对谢令窈也谈不上多喜欢,却也不讨厌。这个姑娘眼睛里东西太多,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太后一时说不上好与不好。

太后轻轻拍了拍手,方才那个年老的嬷嬷双手举着一个托盘进了屋。

“有了这个腰牌,你可随时进宫来见哀家,既然哀家答应了燕佩云要庇护你,至少明面上,你得同哀家亲近些。”

“那草民选在太夫人进宫的时候与她一同来拜见您可好?”

“嗯,那个老太婆稀罕你,你多陪陪她也好。”

谢令窈拿了牌子,一时不知道该告辞还是该留下。

幸好太后喜欢直来直去,手一挥,年老的嬷嬷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谢令窈连忙行礼告辞。

“谢姑娘,若有人问起太后因何找见你,你只管说她原只不过召你问问简州那边的情况,却对你一见如故颇为亲睐,便赐了这腰牌,让你能常常进宫陪她。”

“多谢嬷嬷相告。”

太后竟连理由都替她想好了,不过谢令窈却觉得这前半句话有些微妙。

问起简州的情况。

什么情况?风土人情还是民生百态?

看来朝中要加大对简州的管控力度了,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又何尝不是对简州官员的警告呢。

连太后都亲自过问起简州了,他们焉敢再胡作非为?

谢令窈在太后宫里待了半个时辰都不到,等她被引路太监送回宫门口时,江时祁还没出来。

她顺着记忆找到了马车,顺便找到了坐在树下发呆的张茂。

“树下有蚂蚁。”

谢令窈指了指已经爬上张茂靴子的蚂蚁,好心提醒。

张茂见了谢令窈,又有些恼她退了江时祁的婚,又不自觉沉浸在她的容色之中。

一时脸色有些复杂。

“你怎么了?”

谢令窈有些被他乱七八糟的表情吓到。

“没什么,谢小姐这么快就出来了?公子先前吩咐了,你若出来得早,我可先送回你去。”

谢令窈不想等江时祁,可她也不想回江家。

“咱们现在要走么?”

张茂是不希望谢令窈现在要走的,不然这一来一回,等他再回来接江时祁,他家公子怕是要等好些时候。

而且他想,他家公子应该是想要谢令窈等着一起的。

“他待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么?”

“公子下午告假,待会儿直接回府。”

“那就等他一起吧。”


江时祁长睫半垂,双指无意识地摩挲。

当年崇安侯府卷入一场震惊朝野的贪污案,虽不是主谋,但从大理寺拿出的证据来看,侯府牵连颇深。

陛下震怒,不等最后审问结果,就将侯府一干人等全部收监。

那时的谢令窈的祖父无论如何也坚信他的好友,也就是江时祁的祖父,当时的崇安侯,不会做犯下贪污这样的罪。

于是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顶着巨大的压力为侯府奔走,收集证据。

最后结果是好的,多亏了谢家拿出来的关键性证据,侯府洗清了冤屈,无罪释放。

但谢家却实打实惹了皇上不喜,最后随便被寻了个由头,被贬至简州,此后再也没得以重返京都。

可以说,没有谢家也就没有现在的江家,这也就是为什么江时祁的祖父要坚持定下江时祁与谢令窈的婚事。

谢令窈的父亲谢宸实在不是做官的料,最后丢了本就芝麻大小的地方官,改而经商。

他眼光毒辣又有头脑,靠着谢令窈祖父的好名声和与崇安侯府这点微末的关系,在简州混得风生水起,不过十余年的功夫,竟成了简州首屈一指的富商。

可毕竟商户就是再有钱,地位也不高,谢宸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他的几个儿子考虑。这样一来,谢令窈嫁去侯府便成了最好的捷径。

有侯府保驾护航,他那几个儿子以后不愁在京都站不稳脚跟,怎么也能混个闲职来光耀门楣。

故而逢年过节,简州谢家丰厚的礼就没断过,即便侯府次次拒绝,他依旧照送不误,乐此不疲。

江时祁不喜谢宸的市侩钻营,但也没有因此迁怒谢令窈,他体谅她幼年丧母的苦楚。也打定主意不管谢令窈养成了什么样的性子,他也要尽量去容忍,为她提供富足安稳的生活。

可现在祖母却告诉他,谢令窈要退婚?

他不相信谢宸会放弃这条近在咫尺的路,难道是谢令窈自己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

见江时祁迟迟不说话,太夫人怕他是因为被人退了婚,心里不舒坦,劝他道:“虽然你与谢令窈指腹为婚,可毕竟生来就没长在一块儿,你就是再好、再出色,没有自小的情份,人家姑娘也未必非你不嫁。”

简州离京都千里之遥,谢令窈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若是对谁家郎君动了心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太夫人没说这话,但是她相信以江时祁的聪明,自己能够猜到这一层来。

江时祁稍一思忖便有了这个猜想,只是这个想法一出,他莫名觉得心里一堵。

“我要亲自去问问她。”

若她实在不愿意也就罢了,毕竟若是为了那一桩本就是为了报恩而存在的婚事误了她的良缘,那岂不是罪过?

只是他要确定那是她的本意,还是因为有人逼迫她或者诱骗了她。

太夫人对此并无异议,她方才六神无主,现在想来,是该留下谢令窈细细问一问。

“好,只是今日天色近晚,她才病愈,又在客栈住了好几日,想来也不曾休息好,你明日再去问她吧。这样着急忙慌的,有些太失礼了。”

江时祁皱眉:“客栈?”

太夫人尴尬一哂,虽说这事不是她安排下去的,但也是她先前把对这门婚事的不满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不管是那几个儿媳妇还是府里的下人都轻视谢令窈,这才在她进京都的第一日就将她撂在了客栈不管。


碧春将花摆上后又退了下去。

反正都是在江府后院,也不怕遇上外人,两人便只带了各自的贴身丫鬟碧春和珠儿两人。

下面一层也摆了了桌椅,碧春和珠儿也沾了主子的光,得以在阁楼下坐着吃糕点赏明月。

弥漫着花香和酒香的洛神醉在特制的琉璃杯中泛着迷人的光泽,诱人品尝。

谢令窈率先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这酒不辣喉,清甜回甘,芳香四溢,是我喜欢的。”

张雨霏也跟着抿了一口,柳眉微蹙:“不对。”

“哪里不对?”

“这不是桃花酒,这是玫瑰酒!”

不过是什么酒也无所谓,左右是好酒就是了。

两人连着喝了两杯之后,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窈窈,我大哥哥那么好,你为什么非要退亲呀。”

这个话,江雨霏想问她好久了,可总怕谢令窈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这般直白地问她会让她为难,今日借着酒意,她不自觉就问出了口。

谢令窈直直看着酒杯,问:“或许他是很好,可他不适合我。”

江雨霏有些急切:“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谢令窈苦笑,怎么没试过?十年啊,整整十年,足够她看明白了。

“等到真正试过后再发现不合适,就太晚了。”

江雨霏撅了撅嘴,并不太认同谢令窈的话。

“若是别人,我也就不劝你了,可偏偏是大哥哥,他这样的男子,你若不嫁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且。”江雨霏颇为惋惜道:“你若不嫁他,咱俩往后便做不成一家人了。”

谢令窈难得地很对江雨霏的性子,她若能做她嫂嫂,日日在府中与她相伴就好了。

谢令窈噗呲笑出声来,一双眼睛又亮又弯,江雨霏一个女子都看愣了神。

“江公子就算千好万好,也非我良人。雨霏,在这个侯府,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不计较我的身份,他们都瞧不上我。待我真的嫁了江公子,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高攀了他,只靠着从前的恩情,我在这个府中是站不稳脚的。”

江雨霏想要反驳,却又知道谢令窈说的是实话。

“我虽出身不高,可我也有我自己的骄傲和尊严。日日被人奚落的这种日子,我可过不得。”

江雨霏以己度人,她自己嫁人都希望婆家上下对她客气以待,人家谢令窈又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嫁去一个从上到下人人都瞧不上她的地方遭白眼。

思及此处,江雨霏真诚道:“窈窈,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劝你嫁大哥哥了,你说得对,他就算千好万,都抵不过你自己逍遥自在。”

谢令窈举了举杯:“雨霏,你是我在这京都唯一的朋友,我视你为知己,这些话也就能对你说说。若我将同样的话讲给旁人听,他们也只会笑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雨霏扶着头甩了甩,突然有些发晕。

“这酒好像不对劲。”

谢令窈也抬手揉了揉眉心:“是不对劲,这酒好像比咱们想象中要烈。”

“难怪起了洛神醉这么个名字,它的口感太具有欺骗性了,早知道咱们只抿两口。既然已经如此了,咱们俩干脆不醉不归!”

江雨霏顺手拿起玉萧,借着酒劲吹了一曲,萧声独有的凄婉绵长让谢令窈心里泛起难言的悲切。

哪怕重活一世,前世种种她以后没能彻底释怀。

“该你了。”

谢令窈拿起另一支箫,起身对着弯勾似的银月,圆润轻柔的箫声慢慢溢出,顺着风一路到了不远处的浩瀚阁。


她已经受够了百口莫辩的苦楚!

“张茂,你是打算把马车颠散么?”

清冷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压迫感,马车瞬间就平稳下来。

谢令窈:?

合着那小子是故意的!

谢令窈愤愤松开了一直抓着窗檐的手,终于能安安稳稳坐好了。

这边江时祁心烦意乱,一见到谢令窈,他就能想到自己昨夜的那个梦,他干脆眼不见为净,闭上眼假寐。

过了一会儿,谢令窈也不知江时祁有没有睡着,她昨晚睡得不错,此刻并无睡意,百无聊赖地掀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看了看外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又觉得无趣,便又放下帘子发呆。

马车四四方方,再是宽敞也不过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她的视线不知不觉就移到了双眼紧闭的江时祁身上。

这样年轻的江时祁,谢令窈自回来后还没好好看过。

她前世死的那年,江时祁已经三十一了,权利大,责任也大,繁重又琐碎的事务层层压下来,即便岁月对他颇为偏爱,江时祁脸上也有了衰老的痕迹。

哪像如今这样英姿勃发。

江时祁这张脸,谢令窈不管看多少次,也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上天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容貌、智慧、家世,一样不落地全都给了他。

随着目光下移,谢令窈看见了宽大袖袍隐藏下露出的半截手背,上面似乎缠着纱布?

谢令窈做贼似得撑在软垫上,俯身找好了角度从袖口往里望去。

果然见他整个手背紧紧缠着一圈纱布。

谢令窈很确定昨晚在太夫人院里见到他时,他的手上没有伤。

想起昨晚那一摔,谢令窈有些底气不足,不会是那个时候吧?

她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她后脑勺上的确贴了一只手,而她身后就是凹凸崎岖的假山石。

果真是昨晚伤的。

江时祁即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谢令窈的视线,霎时间从头到脚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为了摆脱她冒昧不知收敛的目光,江时祁干脆半靠在马车壁上,装作睡着了。

下一刻,一件带着馥郁芳香的披风轻轻搭在了江时祁的膝盖上。

那是……谢令窈的披风。

谢令窈贡献了自己的披风便又觉得心安理得了。

前世江时祁欠她那么多,被她连累受个伤怎么了?又死不了!

一想到前世种种,谢令窈的眸光狠了狠,却又稍瞬即逝。

江时祁腿上搭着谢令窈的披风,刚平静不久的心绪又波动起来。

她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可怜他?

江时祁觉得有些悲哀,他江时祁也有被人可怜的一天,真可笑。

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保持着沉默,直到马车缓缓停下,江时祁这才睁开眼。

谢令窈想要拿回披风的手僵在半空。

江时祁假装没看到她脸上的尴尬,自然地拿开披风下了马车。

“走吧,宫门离这里还有一小段距离,那里有引路的太监在等你。”

谢令窈精神一振,顾不得被放在一边的披风,急急跟着江时祁下了马车。

“那你呢?”

谢令窈倒不是在乎江时祁要去哪里,她纯粹是担心出了宫门后没人接她回去。

江时祁脚步一顿,语气平平:“我有事要去见陛下,若我先出来,就在宫门外等你,若你先出来,可以让张茂先送你回去。”

“噢,知道了,今日有劳江公子了。”


安嬷嬷匆匆来又匆匆走,一身肥肉甩得飞起。

李嬷嬷冲着她肥硕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给谢令窈回话去了。

“宁姐儿,方才江家来了个肥婆子来接您,我和碧春把她打发了。”

“好,你去休息吧,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了。”

谢令窈半眯着眼在床上打了个滚,又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多少年了,她再也没睡过一个这样舒坦的觉,她实在是太贪恋这种年轻健康的滋味儿了,怎么睡也睡不够,怎么吃也不怕胖!

年轻就是好啊~

谢令窈在客栈住了四天,除了睡就是吃,把路上遭罪掉下去的几两肉都长了回来,脸色也好得不得了,肌光胜雪,白里透红。

不管上不上妆都让人移不开眼。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江家憋不住了。太夫人亲自派了人,浩浩荡荡来接谢令窈去江家。

这次谢令窈也没拿乔,爽快地跟着走了。不过却没坐江家备下了马车。

她早在前两日就让碧春去置办了新的马车,在她的指点装饰下,大气而不失优雅,低调又不失奢华。

她坐着自己的马车,走在队伍中央,被请到了正门口。

想前世,她就是太在意江时祁,明知道这些都是江家耍的把戏,为了能成功嫁给他,什么都忍了下来。

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被江家晾在简陋的客栈里两天,然后脸色蜡黄被一顶软轿从侧门抬进江家。风尘仆仆的样子,看着不像是来成亲,倒像是来逃难来的。

所以在第一次见面,谢令窈就给江府这些不怀好意的人留下一个穷乡僻壤来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印象,府里那些势利的下人,在背后说她说得可难听了。

可怜前世她听了这些闲话只知道偷偷躲起来哭,要换做现在……呵!

等着正门被缓缓打开,李嬷嬷才小心翼翼地从马车里把谢令窈扶出来。

门口候着的下人见了谢令窈,眼里纷纷浮现出惊艳来,这等模样的姑娘,整个京都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太夫人身边的吴嬷嬷走在前头引路:“谢小姐,今日因着您来,其他几房的夫人都来了,待会儿您见了,莫要紧张,几位夫人都是再和善不过的。”

谢令窈轻轻颔首:“多谢嬷嬷提点。”

自进了江府,谢令窈的身上就一阵一阵发冷,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太多不美好的回忆。若是有得选,她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踏入!

吴嬷嬷偷偷看了她几眼,见谢令窈目不斜视跟在她身后,一点也没有小家子气地眼睛乱瞟乱打量,心里不免有些惊讶。

商户之女也能养得比京都贵女半点不差吗?

其实谢令窈前世来的时候可不是如此,简洲的礼数和京都大有不同,她在家练习了好久,来了京都却越紧张越出错,白叫人看了许多笑话。

如今她十七岁的壳子里面装了一个二十七的灵魂,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场面不过信手拈来。

进了屋后,谢令窈便在嬷嬷的指引下一一打招呼,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半点让人挑不出错。

今日来的,都是熟人,都是给她使过绊子的!

前世的婆母周氏和她的几个妯娌,二房的赵氏、三房的葛氏、四房的柳氏。

周氏的侄女儿沈宛初现在不过十四岁,她还没这个心思,这个时候她想的就是给江时祁娶个高门贵女,日后能帮衬他的女子回来。


外头阳光正好,谢令窈没有进马车,从一旁挂着的袋子里掏出两把草料,饶有兴致地喂起那两匹膘肥体壮的马儿来。

反正江时祁也不会故意找她讲话,等等他倒也无妨。而且正好趁着没有旁人,她可以通过江时祁侧面了解一下太夫人关于退婚的态度。

即便她知道太夫人对于退婚这件事是乐见其成的,可这都好几日了,她那边儿没有丝毫的动静,谢令窈不免有些不安。

听见谢令窈愿意等江时祁,张茂的态度好了许多。

“谢小姐,这两匹马暴躁,你还是站远些。”

谢令窈专注地看着马嘴将草料卷进去,肥厚的嘴唇一歪一歪,觉得新奇极了。

“它们只吃干草么?”

谢令窈好奇问道,光吃草就能拉这么大辆马车?

“光吃干草肯定是不行的,还得加些常菽、‌麦和‌粟之类的,我也就知道这些,再多的,就得问马夫了。”

“那它们会洗澡么?”

“会……”

张茂也不知道她对马哪里来的这么大兴趣,却又不能装作没听见,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江时祁出来时,远远就看见谢令窈和张茂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再走近些就看见谢令窈脸上带着从不肯对他轻易表露的笑意。

江时祁很想质问谢令窈,你不是说你是男子都是这般冷淡么?怎么对李之忆、张茂根本就不是如此?

可他没有资格。

若是江时祁再耐心些,他就能发现,谢令窈脸上的笑并不是对张茂,单纯是被身前的两匹马逗乐了。

“太后见你所为何事?”

谢令窈听见了声音才发现江时祁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把手上最后的几根干草塞进马嘴里,谢令窈拍了拍手才转身把方才嬷嬷教给她的话同江时祁讲了一遍。

“有太后庇护,你往后在京都行走,会方便许多。”

谢令窈笑了笑没说话,指了指马车:“走吧。”

两人像来时那般沉默对坐着,不同的是谢令窈存了主动搭话的心思。

太夫人急切地想要太后庇护她,无非就是因为担心她与江时祁退婚后无人依仗,这也就从侧面说明徐家已然是接受了她要退婚这件事。

再有徐家出面同另外四家解释,解除婚约便再无阻碍。

犹豫再三,谢令窈小心翼翼开口。

“江公子……”

感受到谢令窈的欲言又止,江时祁收起手上的小折子放在一边,主动开口。

“谢小姐有话只管开口。”

即便他已经预感到谢令窈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咳,之前咱们商议过的退婚事宜,何时得以正式着手去办呢?”

江时祁不问反答:“谢小姐很急么?”

谢令窈一哂:“这种事本就不适合拖拖拉拉,江公子已及冠,也得抓紧时间议亲了。”

“你呢?”

谢令窈不解:“我怎么?”

“你急着退婚,也是忙着要择亲另议么?”

和李之忆?

谢令窈第一次对着江时祁笑了,不过这笑却是他看不懂的嘲弄。

“我与江公子如何能比?你身份贵重前途无限,太夫人和夫人自是忙着择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替你执掌内宅。至于我…….罢了,还请江公子明白与我说来,太夫人究竟是如何打算?”

江时祁其实很想知道谢令窈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可他终究只是顺着她的意,把他所知道的告诉了谢令窈。

“按祖母的意思是,待她寿宴那日,将当日见证婚约的五家全都请来,届时当着他们的面,你我的婚约正式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