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完结版小说》,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老一辈的人常说,梦死得生,梦生得死。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有风吹过,垂落的紫藤花蔓挤在一起,累累叠叠的紫藤花籁籁作响,像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姑娘。她觉得有趣,笑嘻嘻地跑了过去,抓住一根藤蔓,顺手就揪下了一朵盛放的紫藤花来。乳娘追了过来:“四小姐,乖,吃了这口饭,七爷就从京城回来了。到时候会给四小姐带很多好吃的,还有好看的鞋袜……”她看也不看乳娘一眼,避开乳娘伸过来的银勺,又抓住一根藤蔓揪下了朵紫藤花。耳边就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怎么?四小姐又不听话了?”乳娘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转身曲膝朝着说话声的方向行了...
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老一辈的人常说,梦死得生,梦生得死。
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
有风吹过,垂落的紫藤花蔓挤在一起,累累叠叠的紫藤花籁籁作响,像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姑娘。
她觉得有趣,笑嘻嘻地跑了过去,抓住一根藤蔓,顺手就揪下了一朵盛放的紫藤花来。
乳娘追了过来:“四小姐,乖,吃了这口饭,七爷就从京城回来了。到时候会给四小姐带很多好吃的,还有好看的鞋袜……”
她看也不看乳娘一眼,避开乳娘伸过来的银勺,又抓住一根藤蔓揪下了朵紫藤花。
耳边就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怎么?四小姐又不听话了?”
乳娘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转身曲膝朝着说话声的方向行了个福礼,恭谨地喊了声“七奶奶”。
她则捏着紫藤花冲了过去:“娘亲,娘亲……”
少妇温柔地抱住了她。
她献宝般地把手上的紫藤花摊给母亲看。
春日的阳光照在母亲发间的赤金步摇和大红色遍地金通袖袄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母亲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刺得她眼睛发涩,而母亲的脸,则熔化在那一团金色的光晕里,让她看不清表情。
“娘亲,娘亲……”她强忍着眼中的酸涩,高高地仰着头,想看清楚母亲。
母亲的面孔却越发地模糊起来。
有个小丫鬟跑了过来,欢天喜地地禀着:“七奶奶,七爷从京城回来了!”
“真的!”母亲即惊且喜地站起身来,提起裙子就朝外奔去。
她迈着两条短肥的小腿啪嗒啪嗒地追了过去:“娘亲,娘亲!”
母亲却越走越快,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春光中。
她急起来,冲着母亲雀跃的背影大声地嚷着:“娘亲,娘亲,爹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个女人!她会夺了您的正妻之位,逼得您走投无路,自缢身亡……”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至关重要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舌尖徘徊,就是发不出一点声响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心急如焚,四处乱窜地找着母亲。
白光中,有群争吵不休的大人。
她跑了过去。
一边扒开人群,一边焦灼地问:“你们看见我娘亲了吗?你们看见我娘亲了吗?”
他们都只顾着吵架,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她茫然四顾。
突然看见一间槅扇上镶满了彩色琉璃的花厅,厅门半掩,好像有人影在晃动。
难道母亲躲在那里?
她欣喜地跑了过去,“吱呀”一声就推开了槅扇。
半截大红色遍地金的湘裙在空中摇晃,裙裾下,露出两只脚,一只脚上只穿着雪白的绫袜,一只脚上穿着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绫面绣鞋……
她厉声尖叫着,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
入目的依旧是熟悉的八角宫灯,静静地立在墙角,莹莹地散发着明亮又不失柔和的光华。
屋子里悄无声息,大丫鬟翠冷正坐在床头的小杌子上打着盹。
窦昭深深地吸了口气。
原来那尖叫声也是在梦中!
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惶不安。
自己这一病,家里人仰马翻,特别是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日夜轮值,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想必是累极了。
窦昭没有惊动翠冷,望着墙角的灯光,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的梦来。
母亲死的时候她才一岁十一个月。什么也不记得了。要不是后来母亲的忠仆妥娘找到了她,她连母亲到底是怎样死的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可见这全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听了妥娘的话,想当然杜撰出来的!
窦昭心里就觉得闷闷的,透不过气来的难受,忍不住翻了个身。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和响亮。
翠冷立刻被惊醒,想到自己值夜的时候竟然睡着了,惶恐地喊着“夫人”。
窦昭安抚朝她笑了笑,道:“我口有点渴。”
“我这就给您倒茶去。”翠冷一跃起来,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窦昭喝了口热茶,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侯爷回来了吗?”
“刚过子时。”翠冷呐呐地道,“侯爷,还,还没有回来。”显得很忐忑。
窦昭目光不由一沉。
她是重阳节那天去姑姐——景国公世子夫人魏延珍府上赏菊时受了风寒,之后就有些发热。刚开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包括窦昭在内。以为请了御医吃几副药就会好的,谁知道几副药下去,病不仅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了,十天前竟然卧床不起,家里的人这才慌了神,请大夫,做法事,拜菩萨,闹得鸡飞狗跳的,丈夫济宁侯魏廷瑜甚至让丫鬟隔着屏风支了张榻,每天晚上歇在那里,服侍着她的茶水。
昨天下午,廷安侯家的四爷汪清海来找魏廷瑜,两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了良久,魏廷瑜借口要和汪清海一起出去吃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汪清海字大河,和魏廷瑜同出公卿之家,从小一起长大,都喜欢骑射和蹴鞠,关系特别的好,常常一起结伴打马球、蹴鞠、狩猎、赛马。如果是平时,窦昭肯定不以为意,继续睡她的安稳觉。可就在半个月前,汪清海的岳父、东平伯周少川因贪墨被皇上抄家夺爵,关进了诏狱,他正为岳父四方奔走,她怕魏廷瑜也搅和进去。
“你让二门当值的婆子去外院看看,侯爷是不是歇在了书房。”窦昭担心地道,“如果侯爷不在书房,就跟大门当值的人说一声,侯爷一回来就请他回上房。”
翠冷应声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急匆匆地折了回来:“夫人,侯爷回来了!”她说着,语气微顿,又补充了一句,“侯爷刚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直奔夫人的上房而来。”
“我知道了。”窦昭挣扎着坐了起来。
翠冷正想帮她重新挽个纂,魏廷瑜已经进了内室。
虽然已过而立之年,魏廷瑜并不像那些和他一样生活优渥的公侯伯卿,或是因酒色掏空了身子而显得精神萎靡,或是因养尊处优大腹便便而显得臃肿痴肥。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俊朗秀雅,动作敏捷,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活力,神采反而更胜年轻的时候,乍眼一看,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
看见窦昭披衣而坐,他诧异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窦昭却问:“汪四爷找侯爷什么事?”
“哦!”魏廷瑜目光有些躲闪,“没什么事,就是心中苦闷,找我喝喝酒……”
“侯爷!”窦昭不由拔高了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魏廷瑜的话,“汪四爷是来找侯爷帮忙的吧?侯爷可曾仔细想过,那东平伯到底是为何下的狱?侯爷若是趟了这滩浑水,惹火上身会有什么麻烦?侯爷就算是不怜惜妾身,可婆婆年纪大了,几个孩儿又还小,侯爷也统统不管吗?”
“你也别总把我当三岁小孩似的。”魏廷瑜笑道,“东平伯不过是酒后说了几句胡话,触了皇上的逆鳞,这才被下了诏狱。别说是我了,就是满京都又有谁不知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不会拖累你和孩子们的。”语气颇为敷衍。
当今皇上是通过宫变登的大宝,最顾忌别人私下议论这件事。所谓的东平伯酒后胡话,恐怕就因此而起。
十几年的夫妻,魏廷瑜的脾性窦昭了如指掌。
他这么说,窦昭更担心了,非要魏廷瑜给她一句承诺不可:“……凡是与周家相关的事,你都不插手!”
魏廷瑜被她说得怒意渐起,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河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现在有事,我坐视不管,那还是个人吗?”然后讥嘲道,“还好大河没要我去求岳父,要不然,你岂不是要和我死人翻船!”
窦昭的父亲窦世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詹事府少詹事,官不过四品,却甚得皇上器重,常被皇上召进宫去,给太子和诸皇子筵讲。
听着这诛心之话,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魏廷瑜见了不免心虚,低声道:“你可知道大河找我做什么?”说着,他不禁怒目圆睁,愤然道,“宋墨那狗贼,竟然把周家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收在了房中!”
窦昭大惊失色:“那周夫人呢?”
“也在府中。”魏廷瑜声若蚊蚋,神色尴尬。
窦昭倒吸了口凉气。
周夫人是东平伯的继室,密云卫指挥使曹捷的侄女,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姿容出色,周家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是周夫人所出的一对姐妹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未及笄,提亲的人已经踏破了门槛。
“他这样弃德任力,逆行倒施,皇上也不管吗?”
魏廷瑜冷笑:“他弑父杀弟,皇上也不过是罚了他三年的俸禄,免了他的官职,让他戴罪立功。你以为皇上会为了这件事责难他吗?”
窦昭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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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正陪着新来的真定县父母官鲁大人看戏,小厮们端了福橘饼、丰城脯等点心上来,祖父原准备吃块福橘饼,因眼睛一直盯着台上,竟然抓了颗咸花生就丢在了嘴里,等发现吃错东西的时候,咸花生已经卡在了嗓子眼里咳个不停,旁边的人忙端了茶让祖父润喉子,谁知道越喝咳得越厉害,最后一口气堵在了那里闭过气去。
窦昭坐在窦铎的床头,望着昏迷不醒的祖父,心中说不出是伤感还是怅然。
上一世,祖父入殓之后她才回到西窦,那个时候已经是八月份了,她又是懵懂的年纪,初入西府,慌张、惶恐、不安,哪里还知道问祖父的死因。
难道这一世祖父也是昏迷三个月之后就会去世?
父亲很快从京都赶了回来,同行的,还有窦明。
她和在东窦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人显得活泼了不少,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她一下车就高声地喊着“高升”:“我给仪姐儿、淑姐儿他们带了很多东西回来,你小心点,把东西都送到我屋里去。”
她的屋里?
她的屋里在哪里?
是二太夫人那边的暖阁?还是王映雪给她安排的东厢房?
暖阁,在东府。东厢房,她一天也没有住过。
高升有些为难。
窦明已不满地大声嚷道:“你个狗奴才,小心我告诉父亲把你给卖了。”
窦昭闭上了眼睛。
事情还是毫无逆转地重新回归了原来的方向。
她出门喝斥着窦明:“高升是服侍父亲的人,就是有错,也轮不到你发落。你若是胆敢再说这样的话,我先把你拎到柴房里关三天。”
窦明从小就怕这个对她有些冷漠的姐姐,闻言不由表情微瑟,但她很快就克服了心中的恐惧,道:“我,我又不是有意的。”但声音小了下去,到底不敢和窦昭顶嘴。
窦耀成很喜欢享受,早早就在京都静安寺旁边的胡同里买下了一幢三进的宅子。那宅子虽然不大,但布置得花团锦簇,陈设器皿无一不精致,住着十分舒服。
血缘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管是窦铎还是窦世英,都和他们祖上窦耀成一样喜欢舒适。
在京都的时候,窦世英就住在那里。窦明虽然也在京都,但他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方便,何况王许氏看见窦明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又听了女儿的话,知道窦世枢和自己的丈夫不和,总觉得东窦是想借此压着西窦,会把窦明给养废了,心疼得不得了,窦明到了京都,她对窦明就像眼睛珠子似的,自己的孙子全都靠边站了,一心一意只疼着这个外孙女,窦世英去看过窦明几次,见她面色红润,身边一大堆丫鬟、婆子服侍,片刻也不愿意离开王许氏,却和他有些陌生,知道王家待她不错,他也落得个轻松,和窦明一个住在静安寺胡同,一个住在柳叶巷胡同,父女俩接触并不多。
见窦明这样待高升,窦世英心中不悦,但因没有和女儿在一起的经验,他一时愣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现在窦昭出面,而且窦明熄了火,窦世英不由松了口气。
而王映雪见窦明受了窦昭的训斥而窦世英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知道窦世英这是向着窦昭,怕窦明因此不如窦昭得窦世英的喜欢,忙笑着出来打圆场,对窦昭道:“你父亲和你妹妹都惦记你祖父的病,风尘仆仆地从京都赶回来,又急又累,难免脾气大些,说话有些不周全。”又对高升道,“把五小姐的箱笼都搬到栖霞院的东厢房吧?”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进东府。然后对窦世英道,“七爷一路辛苦,妾身已经吩咐灶上的婆子烧了热水,您先去梳洗一番再去探望父亲吧,免得让父亲也沾染上了尘土。”
窦昭在心里冷笑,想着:你亲娘都不管你,我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难道还多嘴多舌地管头管脚不成?遂也不多说,回了祖父的卧室。
丁姨奶奶自从祖父病后就一直不眠不休地在祖父床前服侍,两天前终于挺不过去也病倒了,祖父身边如今由丁姨奶奶身边的大丫鬟秋芬主事。
看见窦昭进来,她忙恭手立在了一旁。
窦昭吩咐她:“我父亲回来了,最多三炷香的功夫就会过来看祖父,你让丫鬟们准备些茶水,然后把给祖父看病的大夫请过来,父亲恐怕有话要问他。”
自从窦铎倒下后,窦昭就回了西府,住进了一直空着的正房,平日只在祖父床前待疾,家里的其他事,一应仍由王映雪打理,只有来了诸如像二太夫人这样的长辈探病时,她才会出来应酬几句,偶尔也会指使丫鬟或管事的妈妈做些事,却事事都在点子上,全是王映雪没有想到的或是疏忽的,渐渐的,家里有头有脸的丫鬟、管事妈妈在她面前行事都多了几分谨慎。
秋芬恭敬地应是,派了丫鬟、婆子听差。
不一会,盥洗完毕的窦世英和窦明由王映雪陪着走了进来。
窦昭退到一旁,将床头的位置让给父亲。
窦世英握了窦铎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
秋芬进来禀道:“四小姐,大夫过来了。”
窦昭轻声对父亲道:“您有什么事就问大夫吧!”
窦世英知道是女儿的安排,感激地看了女儿一眼,心中大慰,觉得把长女交给纪氏抚养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大夫细细地给窦世英解释着窦铎的病情,大意是如若过了七月还没有醒,家里就应该准备后事了。
这个判断还是很准确的。
窦世英听着哭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悲伤起来,大家都跟着抹眼泪,就是窦昭,也跟着落了几滴泪。
父亲在祖父床边支了张榻,亲自帮祖父擦背洗澡、端屎端尿、喂水喂药。
窦昭按自己平日的作息时间陪着父亲,中午依旧小睡一会,晚上到了亥时就回房休息,卯时过来帮父亲照顾祖父,在祖父昏迷、父亲呆坐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背着新近跟着六伯母学的《论语》。
窦明毕竟只有六岁,哪里耐得住,在屋里呆一会就扭来扭去的。
父亲嫌她闹腾,让王映雪把她交给二太夫人照看,王映雪哪里敢,又不能把二太夫人的用意跟父亲说,只好把窦明带在身边,一面主持府里的中馈,一面照顾窦明,窦明又在京都带了很多真定州都没有的小玩意回来,不时要招了仪姐儿和淑姐儿过来玩耍,祖父这边就有点顾不过来。
来探病的二太夫人见了,就对父亲提议:“你看,要不要把崔姨奶奶接回来侍疾?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小叔正正经经的妾室,是你的生母。”
父亲自然是愿意的。
窦昭却不愿意。
凭什么祖父好生生的时候就把祖母丢在田庄里任其自生自灭,现在病得不能动弹了,就把祖母接回来服侍祖父?
她插言道:“不如再等些日子……丁姨奶奶管着祖父屋里的事,是祖父的心愿……若是实在不行了,再派人去接崔姨奶奶也不迟。”
对二太夫人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也好!”她点了点头,问起祖父的病情来。
父亲事后满腹的狐疑问窦昭:“你不想接崔姨奶奶回来吗?”
他以为窦昭是这个家里和自己生母最亲近的人,没想到提出反对的也是窦昭。
等祖父要咽气了,窦家的人就算不同意她也会把祖母接回来,却不是这个时候!
窦昭在心里想着,却道:“总要先跟丁姨奶奶商量一声,何必把崔姨奶奶接来受别人的闲气。”
父亲再无二话。
窦昭却叫了赵良璧:“崔十三这些日子有没有找你?”
崔十三这个时候十四岁,过了县试,正在县学里读书,他和赵良璧前世是好友,这一世私交也很好。因为祖母不愿意沾惹窦家,崔家的人从来不和窦家的人打交道。他们两人都在县里,窦昭猜测崔十三肯定会悄悄来找赵良璧,虽然她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赵良璧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您,您怎么知道的?”眼神有些惊惧不安。
窦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自然不会和他解释什么,而是肃然地道:“你立刻叫崔十三来见我。”
她知道,崔十三是个有能力、有野心、有毅力的人,他平生最大的夙愿就是让崔家改门换第,成为耕读传世的诗礼大家。
重生就有这点好,省去观察、考验等很多功夫,想用谁直接提了就用。
赵良璧吓得脸色发白,一溜烟地跑了。
下午,他领着崔十三从侧门进了西窦。
窦昭问崔十三:“你想不想让崔姨奶奶堂堂正正地从窦家的大门走进来?”
崔十三眼睛一亮,看着窦昭目光却还是带着些许的警惕。
窦昭吩咐他:“你这些日子住到崔姨奶奶的田庄去,我会让赵良璧给你带信的。我让崔姨奶奶来,你再护送崔姨奶奶过来。可若是没有我的口讯,谁去接崔姨奶奶,你也要把崔姨奶奶给我拖住了。你能做得到吗?”
崔十三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迟疑地道:“您,想干什么?我们崔家,可不想给人当枪使!”
窦昭为祖母抱不平,不愿看见祖母被窦家的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不屑地望着崔十三,“崔姨奶奶是我父亲的生母,她难道就没有资格踏进窦家的大门?至于崔姨奶奶来了之后是想留在窦家还是想回田庄,我想就是二太夫人出面也拦不住她吧?”
那眼神,刺伤了崔十三,但他还是沉思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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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初二,各地的风俗都不一样,不知道你们是走舅舅家还是走岳父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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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王知杓和高氏歇在了窦家。
窦昭并不关心这些,她一直等着妥娘回来。
“俞嬷嬷说,明天一早她就把东西送过来。”妥娘回来得有点晚。
窦昭松了口气,吩咐妥娘:“把我们平常惯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去东府的六伯父那边住几天。”
“为什么要去六老爷家住?”妥娘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因为王姨娘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
连她都知道了,可见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
窦昭笑道:“不是。是父亲要去京都参加乡试,怕我没人照顾,可能会送我们去六伯父那里住些日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举业最大,父亲肯定会去京都参加乡试。
前一世丁姨奶奶很成功地离间了窦昭和舅母,她安然无恙地呆在窦家,由窦世英帮着养老送终。这一世,她失去了管理内宅的权力,窦昭也没了长辈的照拂,在祖父不待见祖母的情况下,六伯父的提议正好为父亲解难,她十之八九会被送到六伯父家暂居。
窦昭也愿意去六伯父家暂居。
六伯母姓纪,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她的祖父纪年是己丑年的状元,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阁老,是江南屈指可数可数的官宦世家。
二太夫人当年就是看中了六伯母的家世,仗着二伯祖做御史的时候曾经给过纪年方便,涎着脸为六伯父求来了这桩亲事。
相比纪家而言,窦家此时不管是声望还是财力都远远不如,何况那江南人家过日子本就比北边的人精细,六伯母嫁进来以后,二太夫人在这个儿媳妇面前颇有些珠玉在侧的感觉,说话、行事都有点顾忌。
好在六伯母大家出身,大方沉静,并没因为下嫁而倨傲,不管是对婆婆还是妯娌小姑都恭逊有礼,加之六伯母进门有喜,先后诞下两个儿子,一来二去,六伯母就成了二太夫人的心头肉。
前世,窦昭和这个六伯母接触不多。
但她出嫁前,父亲却请了六伯母告诉她闺房之事。
她还记得,六伯母临走前拉了她的手低声嘱咐她:“记住了,你嫁人之后最要紧的是生儿子,其次是奉承婆婆,至于丈夫,你只要在他面前保持颜色常新就行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剥开妇言妇德的面纱这样直白地向她讲述为妻之道。
窦昭非常地震惊。
可震惊之余,她不免仔细地思索六伯母的话,而且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就越照着行事。
前一世,她忙得自己的事无暇顾及旁人,此时回想起来,她不禁对六伯母和六伯父之间的关系十分地好奇。
加上她还有事要求六伯母,不免有些期待着去六伯父家暂居的事来。
※※※※※
第二天中午,庞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或许是已经决定了让纪氏照顾窦昭一段时间,或许是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好,下午,窦世英就亲自把窦昭送去了东府。
二伯母和六伯母在二门迎接他们父女。
窦昭不由打量起六伯母来。
纪氏此时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娟丽,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儿,插两根金包玉的簪子,藕荷色的夏衫,白纱裙,通身再无其他饰物,十分的素雅。
她笑着上前抱了窦昭。
窦昭闻到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
这香味她识得。
并不是寻常的薰香,是大食来的蔷薇花露,五十两银子一小瓶,价比黄金,而且只有京都最大的几家商行有售。
二伯母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窦世英道:“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见见太夫人吧!”
女儿要麻烦东府的女眷帮着照料,窦世英谢了又谢,一行人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屋里的布置很简单,却件件古朴大方,低调中透着奢华,让人想起放置古玩的库房,没有什么生气,处处透着冷意。
这屋子和二太夫人倒很相配。
窦昭想着她对母亲的冷酷无情,在心里腹诽道。
行过礼,二夫人抓了把糖给窦昭,然后问窦世英:“听说王家闹得有些不像话?”漫不经心的口气中透着几分严厉。
窦世英红了脸,低声道:“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二太夫人道:“你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我看这件事就让你二嫂出面帮你和王家的人交涉吧?”
是命令的口吻,而不是询问。
窦世英赧然点头。
二太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望向窦昭时就换上了一张慈爱的笑脸:“来,寿姑,到二伯祖母这里来!让二伯祖母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窦昭觉得二太夫人像千年老妖似的,祖父去世后又十年,她才去世。
她无意和二太夫人亲近,听到二太夫人的招唤,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拉着六伯母的手大声地道:“我今年都五岁了,自然长高了。”
声音清脆响亮,让众人怔愣之余大笑起来。
二伯母凑趣道:“二婶,您失算了!您应该先把糖拿在手里再喊寿姑过去的。现在您手里什么也没有,寿姑怎么会跑到您哪里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
二伯母站起身来,对窦世英笑道:“你就放心把寿姑交给六弟妹好了,我们都会帮你照看她的。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回去看看吧?真定一巴掌大,这样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窦世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然后和二伯母回了西窦。
二太夫人则仔细地询问了六伯母怎样安置窦昭,这才放她们离开。
六伯母带她去给大伯母问安。
做为和二太夫人一样的孀居妇人,她就住在二太夫人隔壁的院子。
悄无声息的宅子,青色的帐子,黑漆家具,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大伯母憔悴的面孔雪般的惨白。
窦昭想起她从前笑语殷殷的样子,很是唏嘘。
大伯母微笑着将窦昭抱在了怀里,让丫鬟端了瓜果糖食进来招待窦昭:“没事就来看大伯母。”
窦昭笑眯眯地应了。
六伯母和大伯母闲聊了几句,就带着窦昭辞了大伯母。
出了门,晒着外面的太阳,听着嘈杂的蝉鸣,窦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六伯母温柔地问她:“累不累?”
窦昭摇头。
六伯母笑道:“那好,我们去给你三伯母问安。”又哄着她,“给你三伯母问过安,我们就回去吃冰镇西瓜,好不好?”
窦昭笑着点头。
三伯母和六伯母比邻而居,她们进去的时候三伯母正在训斥刚过弱冠之年的七堂兄窦繁昌:“……你能和启俊比?他能问得倒先生,你呢,你是被先生问倒……”
他是三伯母的长子,在窦繁昌之前,三伯母生了三个女儿。
见纪氏和窦昭进来,这话当然也就训不成了。
窦繁昌笑容尴尬地和纪氏、窦昭打了个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三伯母抚着额吩咐丫鬟上了茶点,然后和六伯母抱怨道:“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岁了还不晓事,天天只知道玩,小的倒是聪明,可就是不喜欢读书,让他读书就像要他的命似的……”
在窦昭的记忆中,三伯父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还就真没什么出息。
窦繁昌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在读书、科举,落第,窦华昌年过三旬时转行做起了古玩生意,窦昭还介绍了几个重量级的客户给窦华昌。
六伯母安慰着三伯母:“他年纪还小,未定性,娶了媳妇就好了。”
窦繁昌和自己的表妹定了亲,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三月。
三伯母叹气:“但愿如此!”
六伯母带着窦昭告辞。
三伯母送她们到门口,抬头却看见三伯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寿姑过来了!”他远远地笑着,朝着六伯母拱了拱手,喊了声“六弟妹”,道:“我有要紧事见娘,晚上你们过来吃饭吧?算是我给寿姑接风!”
三伯母忙道:“是啊,是啊!你们到我们这边来用晚膳吧!”
东窦本是二房住在一起,除了节气、祭祀,平时各家吃各家的。
他们请的是窦昭,纪氏没有客气,笑着应了,然后抱着窦昭回了屋。
纪氏的乳娘王氏已经将窦昭的东西和丫鬟都安顿好了,见窦照脸晒得通红,喊了妥娘,一起服侍窦昭洗了个温水澡,又帮着窦昭拍了冰片粉,换了身白纱小衫,戴了银项圈和银手镯,这才领着她去见纪氏。
纪氏也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地给她摇着扇子。
她拉着窦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盈盈地点头,抱着窦昭上了炕:“这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随手拿了把扇子,一面帮窦昭打起扇来,一面吩咐王嬷嬷:“今天我们去三伯那里吃饭,要是六爷赶得回来,就让他去三伯那里,要是赶不回来,你们就单给六爷做晚膳。”
窦昭猜六伯父肯定是和父亲去了她家。
王嬷嬷笑着应是。
有个桃眼杏腮的丫鬟走了进来。
王嬷嬷一见,立刻把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都带了下去。
那丫鬟接过六伯母手中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低声对六伯母道:“三爷接了五爷的信,说是陈季舟被迫致仕,曾阁老推荐何文道何阁老主持这次的会试。五老爷在吏部侍郎任上甚得曾阁才的器重。太夫人听了,立刻让人带信给西府的老太爷。我过来的时候,送信的人刚刚出门。”
六伯母“嗯”了一声。
丫鬟就去撩了帘子,王嬷嬷和几个服侍的丫鬟鱼贯着走了进来,原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要不是那个丫鬟还在帮窦昭打着扇,窦昭还以为她刚才是在做梦呢!
六伯母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窦昭汗颜。
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来。
曾贻芬逼走了陈季舟,而五伯父得曾贻芬器重,这是好事啊!为何二太夫人一听就急急地把祖父叫了过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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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字砚堂,英国公宋宜春的嫡长子,母亲蒋氏,乃定国公蒋梅荪胞妹。他出身极为显赫。五岁即请封世子。十四岁时,因母孝期间通房怀孕被御史弹劾,英国公将其赶出家门后而不知所踪。
承平二十年,穆宗皇帝生病,就藩辽东的五皇子辽王在生母万皇后的说项下,回京都探病,发动宫变,射杀元后沈氏所生的太子,软禁皇上,偷天改日,得继大统。
早已成为大家只有在茶余饭后闲聊时才被会记起的宋墨,以新皇心腹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单枪匹马,提剑闯进英国公府,当着父亲的面斩断胞弟宋翰的四肢,让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宋翰血流不止,哀嚎而亡,这才将父亲的头颅砍了下来。手段血腥,行事暴虐,京都哗然。以至于这么年过去了,他的名字还能让京都的小儿止啼。
御史纷纷上书,要求皇上缉拿凶犯,以正视听。
皇上对宋墨略施小惩之后,把他关在了大内的西苑。
六个月后,宋墨进了锦衣卫,成为北镇抚司的一名小旗,从七品。
一年后,宋墨便升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
京都的人私下都在传,说宋墨是因为在宫变中射杀太子有功,皇上才对其格外垂青的。
好像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皇上在位十二年期间,不管他是中饱私囊、诬陷忠良、阴制谏官、沽恩结客、恃强凌弱、骄横跋扈还是贪/淫/好/色,宋墨都圣眷不衰,甚至有不少弹劾他的言官被皇上训饬、削官、仗毙。
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件事,窦昭不由气短,可若是任由魏廷瑜这样下去,无疑于螳臂当车,害了全家,甚至是有可能连累亲族。
她喃喃地道:“周家倒了,还有曹家,哪里轮得到你和汪四爷出面?别惹火烧身!依我看,还是慎重点的好……”
没等她说完,魏廷瑜已冷哼一声,不齿地道:“我没你那么多的算计。我只知道,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我管定了!”
好像她铁石心肠,为了自身安危,对周家母女的遭遇无动于衷似的。
魏廷瑜的态度,深深地刺伤了窦昭。
她冷笑道:“宋墨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嗣,他在刹什海的宅子里美女如云,堪比皇上的内宫,多是那些为了巴结他或是有求于他的官吏所送。我听说过有女子在他家投缳自缢被从后门抬出来的,有女子要削发明志被他送到庵堂的,也有女子因为被同僚或是下属看中被他送人为妻为妾的,还有受不了他的淫威私奔出逃的,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女子被他大费周章捉回去的。你是不是打听清楚以后再说?”
魏廷瑜如遭雷击,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弹。
窦昭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翻身躺下。
烛花噼里啪啦响了几声,她听到魏廷瑜在她背后小声地道:“我,我这不是答应了大河吗?总不好反悔吧?再说了,大河还邀了永恩伯他们,又不只我一个人。大家说好了明天一起进宫面圣,到皇上面前告宋墨的御状。要是就我一个人不去……”
窦昭漫不经心地道:“我不是病了吗?”
“是啊!是啊!”魏廷瑜欢喜地道,“我得在家里照顾你!”
窦昭失笑,正想再劝诫魏廷瑜几句,免得他被永恩伯几个人一劝,又改变了主意,翠冷匆匆走了进来:“侯爷,夫人。廷安侯过来了!”
“啊!”魏廷瑜不安打量着窦昭的神色。
延安侯汪清淮是汪清海的胞兄。
“避而不见也不好。”窦昭沉吟道,“他半夜三更来拜访你,可见是有要紧事。你只要一口咬定要照顾我就行了。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答应。”
“好!”魏廷瑜得了主意,精神一振,去了外院。
窦昭忙吩咐翠冷:“你快去看看,延安侯找侯爷有什么事?”
翠冷应喏退下。
四更鼓响起时,魏廷瑜欢天喜地进了内室。
“夫人!”他扬眉道,“你猜廷安侯找我干什么?”
窦昭早得了信,但还是配合他笑着问道:“干什么?”
“延安侯不许大河管周家的事,禁了大河的足,又怕我们几个明天照计进宫,带了礼品亲自登门逐户答谢呢!我们是他拜访的第一家。延安侯还说了和夫人一样的话!”
窦昭笑道:“那就好。侯爷也可以安心了。”
“难怪人说,家有贤妻,如有一宝。”魏廷瑜恭维窦昭,“还好有夫人,不然我就闹笑话了。”然后他嘟呶着要把窦昭挤到床的内侧去睡,还虚张声势地大声嚷道:“我要睡在床上,我不要睡木榻。”
这就算是赔礼道歉了。
窦昭笑着让出了床的外侧。
不一会,魏廷瑜发出了小小呼噜声。
窦昭这些日子睡眠不好,被吵得睡不着,想了想,推了推魏廷瑜。
“怎么了?”魏廷瑜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
“侯爷,我有话跟您说。”
“哦!”魏廷瑜应着,半晌才懒洋洋地爬了起来,靠在了床头,打着哈欠道,“你要说什么?”
窦昭吩咐翠冷把魏延瑜的貂毛大氅拿来给他披上,这才缓缓地道:“我想,把葳哥儿的亲事定下来。”
魏延瑜一愣。
葳哥儿是他们的长子,今年十四岁。不仅长得仪表堂堂,而且聪慧过人,行事老成,很得他姐姐魏廷珍的喜欢,两年前就开始话里话外不停地暗示他,想把自己长女采蘋嫁给葳哥儿为妻。
一个是济宁侯府的世子,一个是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门当户对,又是表亲,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只是每次不管是姐姐、母亲,还是他提及,都被窦昭笑语晏晏地带过,这件事就这样暧昧不清地搁在了那里。
现在窦昭提起长子的婚事,魏延瑜睡意全褪,揄揶道:“姐姐凑到你跟前说,你爱理不理的,现在你主动了,小心姐姐拿乔,给你个软钉子碰。”
窦昭笑了笑,等魏廷瑜高兴劲过去了,这才道:“我想为葳哥儿聘宣宁侯郭海青家的长孙女为媳。”
魏延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翕翕,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婆婆和丈夫的心思,窦昭又怎么会不明白?
可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公公是突然暴病而亡的,当时魏廷瑜还不到弱冠之年,没有打理庶务的经验,婆婆性格温和绵柔,外院的事一点也帮不上忙,全仗着魏廷珍的指点,这才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也因为如此,魏廷瑜也好,婆婆也好,有什么事都喜欢问魏廷珍,由她帮着拿主意,时间一长,魏廷珍在魏家威名日隆,大大小小的事只要她开了口,魏廷瑜和婆婆没有不同意的,以至于在魏家,魏廷珍的话比魏廷瑜和婆婆的话还好使。
窦昭生母早逝,做姑娘时总有寄人篱下之感,最渴望的就是有个自己的家,又岂能容魏廷珍有事没事在旁边指手画脚一番?
刚开始嫁进来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懂,因此很吃了些苦头,暗地里流了不少的眼泪。直到她先后生下二子一女,主持府中的中馈之后又接手了府里的庶务,魏家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富足,魏廷珍才略稍收敛了些。
若是和魏廷珍做了亲家,她既是儿子的岳母,又是儿子的姑母,以她一贯强势的行事作派,儿子难道要一辈子被她压在头上?万一是夫妻间有个什么罅隙,岂不连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她是决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但她也知道,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婆婆和魏廷瑜是不会赞成她为儿子另选佳媳的。
她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正巧重阳节去景国公府赏菊,景国公府的大姑奶奶和她打趣:“……嫂嫂到底心疼着弟弟,顶着我哥哥,非要把采蘋嫁到你们家去。要是依我爹爹的意思,采蘋就嫁到靖江侯府去了!”
她这才知晓景国公还有这样的打算。
窦昭当时灵机一动,想到了说服丈夫和婆婆的理由,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丈夫坐下来详谈。
现在夜深人静,正是说话的时候。
因而见丈夫目瞪口呆,她微微一笑,把景国公府大姑奶奶说的话告诉了魏廷瑜,并道:“景国公府的大姑奶奶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只怕在采蘋的婚事上,姑奶奶和姑爷是有分歧的。这些年姑奶奶帮我们不少,她虽是景国公世子夫人,但景国公府现在当家的是景国公,若是因为我们葳哥儿和采蘋的婚事而让姑奶奶被景国公嫌弃,那我们可就难辞其咎了!”
百事孝为先。
儿媳妇若被公公嫌弃,那还有什么好日子过?被休都有可能。
魏廷瑜脸色大变,责怪她:“你要是早些答应这门亲事,也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了!现在可怎么办好?”
她帮魏廷瑜出主意:“要不,侯爷和婆婆商量商量?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对啊!”魏廷瑜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也顾不得天还没有亮,高声叫了翠冷服侍他穿衣,“我这就去找娘。”
婆婆年纪大了,睡眠短,这个时辰应该早醒了。
窦昭并不拦他,叫了个小丫鬟帮魏廷瑜提灯笼,送他去了婆婆那里。
要是她估算的不错,婆婆得了信,应该会立刻和魏廷瑜一起来找她想办法。
她小睡了一会,被翠冷叫醒。
婆婆和魏廷瑜已经到了。
没等她开口,婆婆已急急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又困惑道,“廷珍怎么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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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嬷嬷很快就带着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过来。
玉簪垂头丧气地跟在她们身后。
俞嬷嬷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玉簪一顿,表扬妥娘一番,然后问妥娘几个:“她还拿了些什么给大庆的媳妇?”
妥娘是个直肠子,什么针头线脑的事全说了,海棠还在一旁补充,把个俞嬷嬷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她们说完,已是勃然大怒,吩咐身边一个姓霍的妈妈:“你去把大庆的媳妇找来。”
霍妈妈犹豫了一会,还是出了门。
俞大庆的媳妇穿着件茧绸夏衫,戴着鎏金的耳环,市侩外露。她一看这架势就把责任全推到了玉簪的身上:“……她说要认我做干姐姐。这干姐妹之间互相馈赠些东西也是常事,何况都是些小东西,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竟然是玉簪背着四小姐偷偷拿的。”说着,拔腿就要跑,“我这就把她送给我的东西都还回来。”
“你给我站住!”俞嬷嬷冷着脸喝斥她,“七爷把内宅的事托付给我,那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体面。你不要仗着是我的儿媳妇,就在这府里胡作非为……”
窦昭无意再听下去。
她只要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处置结果就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窦昭回了内室。
茉莉立刻跟了过去。
窦昭铺了宣纸练字,茉莉在一旁磨墨。
外面喧闹了一阵子,也就安静下来。
妥娘和愤愤抱怨不停的海棠撩帘而入:“……玉簪竟然只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照窦家的规矩,这样的人是要当着众人打了板子撵出府的。还有俞家嫂子,她早就扬言说不想在窦家当差了,俞嬷嬷现在免了她的差事,不让她进府,说不定正中她的下怀呢!”
妥娘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只要照顾好四小姐就行了。你以后也要机灵点,别让人再占四小姐的便宜了。”
海棠连连点头。
窦昭却是听着笔锋一顿。
前世,她用的是田庄和崔家的人。
他们跟着她从真定到济宁侯府,最后能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对她忠心耿耿、机敏通透的人。
这一世,她还准备用原来的旧人。只是她年纪还小,贸贸然把这些人招在身边,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还不如等个二、三年,她就是有什么让人生疑之处,一句“早慧”就能搪塞过去。
她压根就没有指望母亲的这些人,想着前世王映雪是她的继母,清理后院,打压拉拢,是每个继室都会干的事,而她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懂事,又没有个胞弟撑腰,母亲身边的人看不到希望,时间长了,有了自己的打算,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原谅。
因此窦昭有点放任自流的味道。
只要大家能把这两、三年糊弄过去,在她的人接手之前,她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的,全当是感谢她们服侍过她母亲。
可现在看来,却是她的错。
俞嬷嬷一家不过是仆妇,那俞大庆的媳妇凭什么扬言不想在窦家当差了?
不过是借着帮母亲打理庶务中饱私囊瞧不起在窦家当差的这点银子罢了。
她心里顿时烧起股无名之火。
母亲去世的时候,俞嬷嬷哭得痛不欲生,她相信俞嬷嬷对母亲的感情,但想到俞嬷嬷对玉簪、对自己儿媳妇的处置,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不定,前世王映雪能拿捏住母亲的人,就是因为抓住了俞大庆的把柄也不一定。
想到这些,窦昭放下笔,吩咐妥娘:“你把那个描了牡丹花的匣子拿过来。”
妥娘去拿匣子,窦昭问茉莉和海棠:“你们可分得清什么是蜜腊?什么是黄玉?”
两样东西都是黄色的。
茉莉和海棠都有些惊讶。
四小姐很少和她们说话的。
沉默片刻,茉莉摇了摇头,海棠迟疑了几息的功夫,也摇了摇头。
就知道会这样!
窦昭眉头微蹙。
母亲猝然去世,内宅乱了套,这些新进的小丫鬟都没能得到足够的指导,而她的年纪又是个致命伤,她就是有心用她们,她们也无法胜任,何况在这个家里,她除了妥娘,谁也不信任!偏偏妥娘还是跟了她之后才勉强认识了几个字,这样一来,能读会写的玉簪就成了她屋里管事丫鬟的不二人选。
妥娘拿了匣子过来。
窦昭拿出放在匣子里的一叠礼单。
前世的经历养成了她大胆却谨慎的行事作派,她习惯性地把礼单都收了起来,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仆妇们若是有了异心,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是阳奉阴违,东西不上册,偷了根本就不知道。
她屋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帐册在三伯父那里。母亲的东西舅母亲自督促上的帐,父亲那里一本,舅母手里一本,俞嬷嬷手里一本。玉簪唯一能动的就是这些日子她得的赏赐了。
看样子,她只能自己清点这些赏赐了。
说起来,她都有十几年没有干过这种事了。
“你们都散了吧!”窦昭对妥娘等人道,“别让玉簪闯进来就行了。”
妥娘应喏,去了外间。
和茉莉跟在妥娘身后的海棠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
“四小姐,您是不是要清点东西?”她忐忑不安地道,“我祖母曾经服侍过老太太,我们家有几件老太太赏赐的旧物,我祖母常拿出来擦拭……”
窦昭道:“那你就过来帮忙吧!”
海棠兴高采烈地应了,坐在旁边帮窦昭清着东西。
窦昭略一指点,她就立刻学会了分辨什么是玛瑙,什么是琥珀。
多历练历练,将就着也能用了。
窦昭在心里暗暗点头。
其间有窦世英身边的小厮过来禀道:“七爷说他这几天和六爷有事,让四小姐自己练字。”
窦昭正好也不想见父亲,点头让茉莉打赏了小厮几个铜子,继续和妥娘他们找东西。
到了下午,清点出少了一支鎏金镶石榴石多子多福簪子,一串沉香木佛珠。
窦昭吩咐妥娘:“你去跟俞嬷嬷说,让她把这两件东西找回来。”
妥娘气得跳脚,道:“玉簪的胆子也太大了。只有千日捉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看这事应该跟七爷说一声……”
“不用了。”窦昭道,“东西找回来就行了。”
妥娘见窦昭这么说了,只好放过玉簪,拿着礼单气呼呼地去了俞嬷嬷那里。
窦昭另有打算。
玉簪之所以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欺她年纪小,而俞嬷嬷管着内宅的事务。
这件事捅到父亲那里,以父亲的为人,最多把玉簪打几板子赶出去,哪里会想那么多。
好像男人都是这样的,对内宅的那些勾心斗角都看不见似的。
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窦昭和海棠收拾着东西,萱草跑了进来。
见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她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告诉你们,栖霞院那边打起来了!”
窦昭愣住。
茉莉和海棠已迫不及待地道:“出了什么事?萱草姐,你快说说!”
萱草很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为这件事妥娘平日里没有少说她。见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很有些得意,道:“刚才王姨娘的大哥和大嫂来接她,她不回去,王姨娘的大哥就给了她一耳光,打得王姨娘半边脸都肿了。王姨娘的二嫂就说王姨娘的大嫂心肠狠毒,怂恿着王姨娘的大哥打王姨娘,王姨娘的大嫂气得和王姨娘的二嫂吵了起来,王姨娘又抱了明姐儿要寻死……”她啧啧地道,“那边可热闹了,七爷不在家,老太爷只好过去劝架。”
“不会吧!”茉莉和海棠齐齐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萱草得意洋洋地道:“何止是我,丁姨奶奶身边的婉儿,七爷身边的青海,都躲在那里看热闹呢!青海还被老太爷给逮了个正着,还好他机灵,说是七爷走的时候交待过,栖霞院有什么动静就过去看看,老太爷又急着赶去栖霞院,他这才蒙混过关,被老太爷派去东府那边找七爷去了。”
窦昭张口结舌:“王姨娘当着老太爷的面,就这样和自己的大哥大嫂吵了起来?”
萱草连连点头。
窦昭冷笑。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王映雪更蠢的。
上一世她怎么就把王映雪当成了对手?
她吩咐萱草:“那你再去看看还有什么热闹?”
这话正中了萱草的下怀,她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那边直到掌灯时分才消停。
萱草感慨道:“……王姨娘那么漂亮温柔的一个人,没想到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
茉莉和海棠不由把她团团围住,就连窦昭也“哦”的一声,非常感兴趣地听她往下说。
萱草就把王映雪如何哭诉自己被雷家退婚时的痛苦,如何的感激大嫂能嫁到王家来,如何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不能少了大嫂和侄儿的一口粥,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又是如何的艰难……直把王知柄和高氏说得哑口无言。
“她二嫂好厉害啊!”萱草后怕地道,“不仅帮着王姨娘说话,还把七爷,老太爷一起都骂了。说什么要去告七爷和老太爷,让七爷做不成官,让老太爷颜面扫地……把老太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姨娘的二嫂还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把自己娘家的兄弟都叫来,说要和窦家打官司呢!”
窦昭哈哈大笑。
庞玉楼,一向都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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