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楼，将自己搜寻的太子选中的女子画像交给那个号称易容圣手的南月，她按太子的审美爱好为我做了张人皮面具。
幽冥楼替我伪造了一个江南世家小姐的身份。我有了新的面容，新的名字，沈妍。
选秀之日，未曾想在宫道上遇见了太子，我在转角处，见太子与长公主立于墙边，我便退回半步，隐在暗处听他们交谈。
那一眼，我在太子的手上看到了那枚发簪，我赠与哥哥的发簪。
“李怀清的尸体埋在地里，碎得狗都不吃了，你还想怎样？”长公主夺过发簪，不耐烦地道。
太子冷笑一声，“他人死了，名声还没烂透，让那个宫女自尽吧，给他泼最后一盆脏水。他越脏，就显得我越干净。父皇才不会老想着让人来顶替我的位置。”
公主愤愤道：“你当时怎么不把人杀干净，有时间给皇子分尸，忘了处理一个丫鬟？”
“是李怀清拖着我，否则，我怎可能让她跑了，那李怀清砍了手脚都还活着，捅了十几刀才死……”
我有些听不清他后面的话了，哥哥不是被分尸，是被活生生砍去手脚，一刀刀捅死的。
太子的声音还在耳边冲撞，袖刃将我的手心割破，我真想就这么冲过去杀了他们。
但太子有句话说的没错，人死了，名声还没烂透，那可不行。
我要他先成一个人尽皆知、彻头彻尾的烂人，再下地狱。
选秀时，我特意往太子座上看了几眼，他无意间抬头看我，眼睛就定在了我脸上。
幽冥楼为我新造的脸是为他的喜好量身定做的，只一眼，我便确信他记住了我。
果然，他抬手指了我对皇帝道：“父皇，此女甚得儿臣之心，恳请父皇将其赐予儿臣罢。”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本该不会在意我这一个，但我身上的熏香，偏是皇帝那早死的白月光最喜欢的紫檀香。
“民女听从陛下安排。”
这温婉的模样我也学了十成十。因为皇帝那早死的白月光是哥哥的母亲。
她是皇帝在南巡时遇见的，皇帝当时嫌她身份低下，明知她怀有身孕，还是将人留在了宫外。
那个女子是我的养母，在我去到他们家的第二年就抑郁而终，我却始终记
得她的模样，她是我在这世间见过最好的女子。
皇帝看我良久，果然拒绝了太子的请求，将我封为婉妃，我成了太子念念不忘，求而不得的母妃。
我入主长乐宫，凭着这张脸和姿态一时宠冠六宫，皇帝把我当替身，我当他是我刺向他儿子的一把梯。
入宫一月，我却始终寻不到哥哥的尸体，整个后宫人人避讳提到李怀清这个名字，好像他是什么诅咒。
直到有个丫鬟在曾经哥哥住过的殿内用那把木簪刺进自己的脖颈，死得凄惨无比。
宫里传言那丫鬟是受不了被二皇子羞辱之耻才自尽的。更有甚者，说二皇子所住的清玄殿里满是含恨而死的宫女冤魂。
皇帝听了太子谏言，将哥哥的遗物收拾出来，请了祭司说要把他的魂魄打入十八层炼狱才能超度那些宫女的亡魂。
那日，我眼睁睁看着祭司将写了哥哥名字的符咒扔进烈火，绣满经书的幡由宫中护卫和祭司高举着游遍京城。
他们说，那上面是李怀清的罪状，只有全天下都知道他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他的亡魂永不超生，才能让那些冤魂安心。
皇帝并不在意一个弃子的名声，他和太子想的一样，这个死去的二皇子名声越烂，越能显得太子干干净净、高坐神坛。
我跟在随行队伍之后，我从不信神佛，哥哥也不信的，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因为悲愤和哀痛颤抖的手。
李怀清干干净净地活了一辈子，救死扶伤，积德行善，却要满身骂名的死去。
若这世间真的有神明，他真的下了地狱，我该怎么办，我怕极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神佛面前，满身杀孽的我无计可施。
那日之后，我仍在宫里寻找哥哥的尸体，却毫无收获，就像他在宫里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身骂名。
直到我宫里来了个小丫鬟，是陈贵妃指来伺候我的，我原以为是她安插的眼线，不曾想那姑娘看了眼我的眼睛便道：“娘娘可识得二皇子？”
我与哥哥并非亲生，偏那双眼睛长得莫名相似。
“李怀清？”我怀着疑心问她。
“娘娘果真是二殿下的妹妹么？我在二殿下的画里见过娘娘，虽然二殿下只画了一双眼睛，但我决不会认
我是李怀清捡来的孩子，我们二人相依为命多年，他不知我本就是幽冥楼豢养的杀手，我也不知他本是皇帝南巡时遗落在外的二皇子。
那日，宫里来人接他，他本不愿弃我入宫，但有人将刀贴在我的颈上时，他就答应了。
我是可以反抗的，却天真的以为他入宫成为皇子，只会过得更好，他不该被我拖累。
我不曾想，这会是我余生最后悔的决定。
他离开前抱着我安慰道“别怕，待局势安稳，我便来接你入宫。”
我只笑着将一直戴在身上的木簪递给他，“保平安的。”我说。
可后来，我只等来了茶馆里的人笑谈那位新皇子，“一个死在女人床上的废物，据说还调戏了陛下的宠妃。”
茶馆的人三言两语将我哥哥贬入泥潭，我恼怒之下却被那个死字吓得失了魂。
他如今是皇子，谁敢杀他，他才入宫三月，他说了要回来接我的，哥哥从不骗我。
我心急如焚，来不及多加思索就换了衣裳准备入宫寻他。
我换上夜行衣，还没踏出院子，就被十个黑衣人拦住了，他们丢给我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双血淋淋的眼睛，那是我哥哥的眼睛。
为首的那人道：“别怪我们，我们送你去见你哥啊。”
我看着来人身上挂着的令牌，记住了那图案。我知道哥哥是真的死了，哪怕看见那双眼睛我也仍会怀着他未死的妄想。
但眼前这些人的出现让我确信，哥哥是真的死了，否则，他绝不会让这些人找上我的。
我冷眼看着那黑衣人，心肝被怒意填满，他们怎么敢，那是我的哥哥，他们怎么敢让他那样背负着骂名死去。
袖中的刃亮出白光，我割开他们的喉咙，留下一地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手中这把袖刃曾助我成为大齐第一杀手，如今，我要用它，去取那东宫太子的命。
是的，我把人杀干净了，盯着令牌看了许久终于想起来，那是东宫太子的令牌，太子殿下眼高于顶，杀我都不屑隐藏身份，直接让自己人动手，倒给我省了许多麻烦。
宫中正值选秀，东宫太子选妃也是此时，但我并不打算入东宫，成为皇帝的后妃，能让我的刀刃刺的更深更远。
我回到
错。”
小丫鬟眼眶泛红，颤抖着手来抓我的衣角。
我攥紧手中的袖刃，像抓着的是救命稻草。“你知道什么？”
小丫鬟抽噎着道：“太子给殿下下药，把我妹妹送到了殿下的榻上。要辱没他的名声。”
“可殿下不曾伤害我妹妹，太子见诬陷不成，便杀害了殿下。我妹妹跑出来后告诉我，她亲眼瞧见，他们将殿下分尸后埋在了冷宫的榕树下。”
我攥紧的掌心又滴下鲜血，我却毫无察觉。
“带我去找他。”
冷宫里风吹过都像鬼在呜咽，我在榕树下挖的满手鲜血才从泥土里寻到几截断裂的骨。血肉混在泥土里，因为尸身被剁的粉碎，腐烂得快，如今已经白骨累累。
无需什么证明，我知道那就是李怀清。去街上卖字画养活我的哥哥，自己都不会打架还总把我护在身后的哥哥，说要回家接我的哥哥。
我的手颤抖着，将白骨捡起和着染了血的泥土珍而重之地捧进那装着他眼睛的盒子里。
“哥哥，再等等，我很快就带你回家了。”
我和月桃回了长乐宫，我问她：“你可愿助我复仇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没想到，小姑娘毫不犹豫就说：“愿意的！殿下救了我妹妹的命，这恩情奴婢永世难忘，而且，我妹妹是被太子所杀，是我求娘娘给我机会，帮妹妹报仇。”
我站起身，“好，明日我会送你入长公主府，你把这个下到她的茶水中。”我将手中的纸包递给她，那里面是我亲手研制的毒药。
我看着带回的木盒，冷声道：“我们一起，送他们下地狱去吧。”
次日，皇帝召我去御书房，太子站在一侧含笑看我，我视若无睹，跪地行礼。
却听太子道：“我正与父皇说呢，今晨听侍卫说昨儿晚上在冷宫看见了母妃。不知母妃深夜去那地方做甚？”
我心下一惊，昨日心绪不宁，倒忽视了这点。
只是没想到，太子求而不得之下竟这么快就起了毁我的心思，侍卫深夜巡视也不会去冷宫探察，必定是他派人跟踪了我。
此刻无论我说什么都必将引起怀疑，皇帝会如何想且不论，但太子知道那是哥哥的埋骨地，只怕已经对我起了疑心。

我心里已经盘算着杀了太子玉石俱焚，只可惜这样，哥哥的名声便不能澄清了。
太子含笑看着我，像极了披着人皮的恶鬼。
越紧张，我心头越发清明，露出无辜的神情，冷静道：“臣妾昨夜只是想家了，想去御花园散散心，谁知迷了路，这才不慎路过了冷宫外。”
太子仍是彬彬有礼，说出的话却致命，“母妃身边莫非一人都不带么？独自深夜在宫中闲逛，未免太荒唐了些。”
“说，你究竟去冷宫做什么？”皇帝的声音低沉，是已经恼怒了。
我正欲再开口辩解，殿外传来一道声音。
一个穿戴华丽的女子走进来，笑着请安：“臣妾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是皇贵妃，那个传闻中被哥哥调戏过的陈陵。她昨夜将月桃送入我宫中，助我找到了哥哥的尸体，这与传闻极不相符。
我拿不准她是哪边的人。
“姐姐怎的还跪着，昨夜里迷路就受凉了，陛下快让她起来吧。”我听见陈陵的话，心里静下几分，她在包庇我。
“昨夜你遇见她了？”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些。
“是啊，昨夜里我去御花园散步，路过冷宫那条道时遇见婉妃姐姐，她初入宫还识不全路，身边的丫鬟也是个刚入宫的小丫头，竟带她走去了冷宫那晦气地方，我便将她送回了长乐宫。姐姐还送了我块帕子呢。”
陈陵拿出一方绣了芍药的手帕，我抬头一眼望见那什么歪歪斜斜的一个“妍”字，放在腿上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那是我送给哥哥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