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他透过车窗看到林鱼，立刻坐正身子，表情切换之神速。

林鱼打开车门就瞧见正襟危坐的青年，他的手放在膝盖上不停搅动，一张俊脸拘谨不安，只有在望向她时才透出几分彩色。

她神色不变，把装着药的袋子放在他腿上，才插上安全带重新发动车子。

陆京砚一言不发，原来她是去拿药了啊。

女人目视前方，纤细白皙的双手握着方向盘，她一脸专注，侧脸分明又不失柔美，几缕发丝没盘住，俏皮的垂在她的肩上。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林鱼询问，过了几秒也没听到回答，她不由挑了一下眉头，“嗯？”

陆京砚猛地回神，手握成拳，“我、我没有家……”

“房子被我爸爸拿去抵押了，我妈和我爸离婚后，就再也没管过我。”他苍白解释了一句，发亮的眸子变得黯淡。

呦呵，用小说里那个话怎么说，好赌的爸、离异的妈、生病的妹和破碎的他！

编，继续编。

林鱼咬了一下舌尖，才忍住没让自己笑出来，脸色愈发严肃。

良久，就在陆京砚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假了，她清冷的嗓音才响起。

“我给你找个酒店。”

那怎么行，陆京砚在心里一下子就拒绝了：住酒店怎么跟她相处，不想处怎么能让她发现自己的好，她不发现自己的好，怎么能被拿下？！

青年欲言又止，眼眶有些红，“你……不要我吗？”

林鱼似笑非笑，“你想跟我回家？”

他似乎是鼓足勇气，“想。”

女人一言不发，陆京砚心里也紧张不已，他会不会逼的太紧了？

他胡思乱想，这几秒过得无比漫长。

吊足了他的胃口，林鱼才不紧不慢出声：“可以。”

油门一踩，车子往静谧的小镇驶去。

车子远离城市繁华越开越偏，陆京砚都要怀疑林鱼是不是打算把他拐卖了，才停了下来。

“下车吧。”

陆京砚惊奇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从小含金钥匙长大的陆小公子就没见过这么破的地方，老旧的公路、生锈的路灯和低矮的房子。

他心里嫌弃不已，面上却是无比乖巧，这演技是个人都得夸句好。

林鱼没管他，停好车后就迈开腿往巷子里走，前些天这里的灯坏了，她也懒得打开手机电筒，从小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也能回到家。

陆京砚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转头发现林鱼已经进黑黝黝的巷子里了。

黑不隆冬的巷口就像一张深渊巨口，陆小公子后背发凉，最后一咬牙跟了进去。

咚——

除了脚步声还有一声异响，林鱼还没来得及疑惑，后背就被撞了一下。

“你撞我做什么？”她平静的询问。

黑暗里，陆京砚有些看不清，他散光。撞到前面的人他立刻道歉，语气里还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抱、抱歉。”

“没事，”林鱼好奇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怕黑？”

黑暗里，他的声音突然加大：“不怕！”

笑话，他堂堂八尺男儿，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怕黑？！

“那你干嘛抓我手？”

没错，林鱼的手臂此刻正被他抱住，而高出她一截的男人僵着身体，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丝毫不敢乱飘。

陆京砚沉默几秒，才憋出一句：“……我以为你害怕。”

好吧，这换个人都不相信，他在心里挣扎几秒，拉她的手缓缓松开。

林鱼也没戳穿他拙劣的借口，在他松手的前一秒拉住他，掌心相触。

“我怕黑，你拉着我吧。”

好听的嗓音进入耳畔，掌心多了一抹柔软，陆京砚低低应了一声，才敢回握，心底的恐惧被奇异的感觉替代。

吊桥效应——将自己紧张的生理反应解释为异性吸引力而产生的悸动

当下用在太子爷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林鱼刻意放慢步子，风轻吹过，她的发尾扫过陆京砚下颌。

陆京砚心跳不由加快，下颌如同羽毛刷过，他小心翼翼拂开她调皮的头发。

心里好奇，她怎么那么香，用的什么牌子洗发水？


她眉眼弯弯，红唇轻启对他道：“陆京砚，生日快乐。”

得到了她的祝福，陆京砚忍不住雀跃，脸上又有几分害羞。

“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林鱼思考了几秒反问他，她实在不知道送他什么，太子爷应该什么都不缺吧？

陆京砚：“礼物不用了，你可以满足我一个小要求吗？”

她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开口：“我能做到的话，可以满足你。”

听到了想听的话，陆京砚唇角翘起，追女孩子的开始是一束花，他的花准备好啦，他不想要生日礼物，想要林鱼给他一个追求她的机会。

为了让林鱼看到他的诚意，这些天他特意请教了大厨，教他做菜，他才不要做笨手笨脚的废物呢。

……

墓园，

林鱼把小菊花放在墓碑前，碑上黑白照片的老人笑容和蔼，一如生前一样亲切。

她情绪肉眼可见低落，半蹲在墓碑前笑了笑，触碰碑上的黑白照，心里涌起难过。

“姥姥，我来看你了。”强打起精神，她用欢快的语气对空气道：“你会不会怪我这么久没来看你呀？怪也没用，谁让你一次都不肯来梦里见我……”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扯着唇角强颜欢笑，“这次算扯平了，我回来看你了，你也要记得常来梦里见我。”

风卷过树叶沙沙作响，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话。

林鱼按了一下眼角，继续说下去：“你外孙女我现在可厉害了，赚了好多钱，银行卡里有很多钱，好大一串数字，说出来肯定会吓到你的！”

“我现在不喜欢顾柏尧了，这个可恶的世界敢耍我，你肯定想不到我的身份是一本书里的深情女配，我们所有人都是纸片人。”

如果世界是一本书，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受制于笔下，那能不能让姥姥回到她身边？

“好吧，你指定觉得我在胡说，换我我也不相信。”

林鱼耸了耸肩，“真不真实的先不管他，我想告诉你的是，小鱼现在过得很好，你在那边可以放心了。”

林鱼在墓园说了一个上午的话，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事一股脑说出来。偌大清寂的墓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怕，东扯西扯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

时不时刮过一阵风像是在和她对话，等她全身发凉打了个喷嚏，她才停下倾诉的欲望。

意识到自己呆了很久，她起身指尖触碰照片：“好啦，不说了，再说下去你就嫌我烦了。”

“姥姥，我走了，你要记得我今天和你说的话，来梦里看看我，我真的……好想你。”

——

回到车上她整理心情，坐了一会儿，直到身体回暖，才驱车回去。

快过年了街上都是人，热闹无比，林鱼望着车窗外涌动的人流，她好像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与这喧嚣格格不入。

车子缓缓驶在道路上，偶然一瞥看到路边的蛋糕店，她想起早上和陆京砚的对话，哦对了，是他生日！

心念一动，她靠边停车，在排了长长的队伍后接上，加入“长龙”大军。

选了一个四寸大的蛋糕，不小不大两个人吃的话正正合适。

等林鱼买到蛋糕又花了不少时间，陆京砚说让她早些回去的话，她还记着呢。

她挺好奇他要和她说什么。

刚发动车子，手机铃突然响起，看到来电显示那刻，她愣住了。

屏幕上赫然的三个大字——顾柏尧

在犹豫几秒后接通，顾柏尧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除非是急事或是要事。


不等林鱼回应，他就抱着睡衣推门而出。

“……”

白天睡得比较多，林鱼暂时还不困，她打开电脑发现有未读的邮箱，是工作的事。

她在跟进一个项目，因着突然休假的缘故，项目也不得不暂时交给其他人，需要做个交接。

她整理好相关资料，时间不经意流逝，等到把资料发送出去时，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

房间里另一个人安安静静，并没有打扰她工作。

陆京砚早就洗好澡躺下了，他眼巴巴看着书桌前的女人，认真工作的女人怎么不是最迷人的呢。

虽然她没关注他，但他视线始终不曾移开。

等到她回头时，两人视线交汇，男人的眸子蹭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有点像……小狗？

用狗来形容太子爷似乎不太礼貌，但她真的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

无他，她曾帮朋友养过几天小狗，狗狗在和她对视时，眼睛就是这么亮，还喜欢围着她转。

“……”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林鱼收好电脑。

陆京砚摇头，睡意消散：“没事，你忙你的，我正好也不困。”

“完事了，可以睡觉了。”

房间内的电源开关不在床头，在进门处，所以每次开关灯都挺麻烦的。

林鱼起身来到门边，温馨提醒陆京砚：“我关灯了哦？”

“嗯。”

后者应了一声，随后室内变暗，直至看不见。

眼前突然变暗，林鱼还没太适应，只能顺着记忆摸黑行走到床边。

手触碰到床沿，她下意识向前，手指碰到了男人温暖的肩膀。

“抱歉。”她小声道歉。

黑暗里，响起他微哑清冽的嗓音：“没事。”

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摸索，感官无限放大，能清晰听到他的呼吸，他……似乎很紧张？

陆京砚给她留的位置是靠墙，这就意味着她要跨越他，才能进到被窝。

林鱼蹬掉鞋子爬上床，也没想过要避开他，手先越过他的身体，然后才慢慢挪下半身。

隔着被子，陆京砚感受到轻微的重量从他身上越过，他僵着身体不敢动，眼里只有一片黑暗，但脑子里已经补出画面来了。

女人穿着小熊睡衣，不经意间扭腰露出白皙的肌肤，再往下，睡裤包裹有弧度的臀部，两条笔直的腿曲折，一截好看的脚踝和玉足擦着被子而过……

他闭上眼，鼻子尖挥散不去的香气，警铃大作，心脏狂跳不止，是要完蛋的节奏。

他一动不动，直到身侧的人进了被窝，才敢呼吸。

林鱼扯好被子裹紧自己，被温暖包裹，要不是身边有人，她早就舒坦的喟叹一声。

闻到陌生的气息，她并不觉得难闻，反而还有点好闻。

闭上眼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是睡着了，但陆京砚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敢乱动，就怕吵到她了。

适应了黑暗，月光透露进窗内，他勉强能看清轮廓，女人柔美的侧脸流畅，阖上双目，睫毛微翘，她秀气的鼻子之下，饱满的唇瓣嘟嘟。

恬静的睡颜就这样烙刻在他眼里，直到眼睛发酸，也不愿收回目光。

确定她睡着了，他小心掀开被子，挪了挪身子向她靠近，鬼迷心窍般凑过去，在即将吻上她侧脸时停下来。

他猛地回神。

陆京砚，你在干什么？

疯了吗？！

陆京砚懊恼，刚要撤回去时，林鱼动了，她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嘟囔一句，头恰好转向他，在他没反应过来时，唇瓣碰到了他的唇，轻擦而过。


所以，这些天是骗他的吗，说要放弃也是骗人的话？

那他呢，在她心里一丝一毫位置都没有吗？

坐在桌子前的青年陡然笑出声，只不过是布满嘲意，视线掠过桌子上凉透的菜，一如他一样被人弃如敝履。

林鱼，你好样的……

“从京市飞过来，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

林鱼：“那你快去吃晚饭吧，李婶这边还需要你。”

“一起吧。”顾柏尧淡声，清寂的眸子扫了她一眼，邀请她一起吃晚饭。

“不了。”林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现在真不想面对顾柏尧，看到他就想起这么多年的舔狗行为，她不忍直视。

况且她还要回家给某人过生日呢，按了下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又看了一眼天色，都黑了。

“我还有事要处理，明天再来看李婶。”听到她说有事要做，顾柏尧没再挽留，目送她离开。

黑色奥迪一路飞驰，在十二点之前从医院赶回家。

门外传来动静，陆京砚枯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才有了反应，漆黑的眼眸不由自主追踪脚步声主人，直到他的眼底出现了一道纤细的人影。

林鱼手上拎着线条小狗蛋糕，走过漆黑的屋外，家里没开灯，心里还在疑惑陆京砚是不在家吗？

她拉开灯，第一时间就瞥见桌前的人，准确来说，是他的视线太有侵略性了，让人难以忽视。

抬眸就对上青年漆黑的眸子，他眼尾猩红，在视线相触那一秒移开目光。

“怎么不开灯？”

林鱼走近，但他一动不动，只知道一味逃避她的目光。

满桌子精心准备却凉透了的菜，她挑起眉头，又扫了他一眼，轻声开口：“陆京砚，这都是你准备的吗？”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也不说话，周身缭绕低落的情绪。

看上去好委屈哦，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林鱼心头一动，轻声开口解释：“对不起，说过早点回来陪你过生日，蛋糕我都买好了。”她晃了晃手里的蛋糕，继而道：“不过在路上出了点急事，去了趟医院。”

听到她去了医院，陆京砚顾不上生气和难过，下意识提起心，站起身拉过她检查一遍：“你没事吧？”

看他紧张的样子，林鱼温柔一笑，回握住他的手，比起平时凉了些。

“不是我，是隔壁婶子出了车祸，她儿子不在这，就拜托我去医院看看她。”

原来不是因为顾柏尧吗？他以为……

陆京砚在看到林鱼的那一秒气就消了一大半，至少她回来了不是吗？眼下她轻声细语解释一句，他心脏好像又活了过来。

“那、你应该给我回个电话的……”想到这，他还是委屈不已。

老天奶知道他有多担心她，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了。

青年垂着眼眸，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他眼底红红的，眼皮还有些肿，看上去像是哭过了的样子。

“对不起，是我不对害你担心了，手机没电了，我以为我能早些回来的。”她微抿红唇，抬手触碰他的眼尾。

“是不是哭了？”

他闷声否认：“没哭。”

男子汉大屁股，流血流汗不流泪，他才没哭鼻子，只是泪水把眼睛洗了一遍。

“好哦，没哭。”林鱼语气带着笑，也没拆穿他，估计太子爷活这么大都没受这么大的委屈。

还以为他能有多厉害呢，原来是悄悄躲着掉小珍珠啊。

“你不准笑话我！”他凶巴巴威胁着，只不过眼底渴望被爱，就这么轻而易举原谅了她。


“喂？”

……

一分钟后林鱼脸色凝重挂断电话，脚下油门一踩，车子拐了弯往反方向驰去。

——

陆京砚在家里大显身手，经过了这些天的大师指导，他已经学会好多样家常菜了，等林鱼回来定会让她刮目相看！

他可不是只会打碎碗，他现在能掌勺了！

在厨房里忙活，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等到他大显身手结束，桌上摆了八样秀色可餐的菜食。

他把菜都盖上保温，脱下美少女战士的粉色围裙着手布置场地，一边摆弄花儿，一边开心的哼着不知名歌儿。

又把院子里里外外挂上小红灯笼，布置了一番后，总算有点年味没那么单调了。

陆小公子忙前忙后像只勤劳小蜜蜂，若是京市的公子哥们看到这一幕定会大跌眼镜。

太子爷什么时候是会干家务活的人了？金尊玉贵可是从来没屈尊干过这些事，更别提还学了做菜！？

不止是刮目相看，才半个月他已经大变活人了，也有可能是被爱冲昏了头脑。

当做完一切，陆京砚搬了个小凳子安静坐在门口，闪着光的目光盯着巷口一动不动，如同坚定不移的雕像。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林鱼还没回来，他不又担心，再也没有刚开始的气定神闲，心里焦急。

林鱼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一个人开车，会不会……

“不不不，不能乱想！”陆京砚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不好的的想法甩掉，头顶呆毛跟着晃了晃。

他怎么可以往坏处想呢，林鱼肯定是没忙完，她答应过他要早点回来陪他过生日的。

他相信她！

等到太阳落山，陆京砚没忍住拨了个电话，打给林鱼，刚打过去系统就显示占线中。

他安慰自己，看吧，他就说林鱼在忙。

修长有型的的手指在屏幕点来点去，最后敲下文字，发送过去询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一秒后、两秒后、五秒、十秒、一百秒…八百秒后！

又发送几条过去，半个小时之后，陆京砚依旧没收到回复，他握着手机力度加大，林鱼到底在忙什么？！

在院子里踱步走来走去，他开始急了，眼看着天色变暗，又联系不上她，能不急吗？

林鱼急匆匆赶到医院，随机抓住一个护士小姐姐询问：“请问刚才是不是送来一个急救的人？”

“是的，”护士点头，又照例问了一句：“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她是我婶婶。”

林鱼在车上接到顾柏尧的电话，电话里他语气焦急，因为他母亲被车撞到了，紧急联系人打到他那里他才知道的。

顾柏尧和林鱼不一样，他是单亲家庭，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因病去世。

他母亲李青凤也没改嫁，就这么独自拉扯他长大。

林家和李家离得近，林鱼这些年没少受到李青凤的恩惠，听到她被车撞了，也不由紧张担心。

“是不是叫李青凤？”护士小姐姐手里拿着单子，见她点头，把单子递给她：“病人正在抢救室抢救，家属核对一下信息，先去把费用缴了。”

林鱼接过单子确认后，道过谢又去缴费，跑上跑下总算搞完了，她才去到抢救室外等待。

这时，顾柏尧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林鱼，你去到医院了吗？”

“我在医院，李婶还在抢救。”

听到“抢救”两个字，顾柏尧心头一紧，“我买了最快的一趟航班回来，你先帮我看着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