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记忆后我想的不是我要死了，而是我死后留下张故陌自己，他该多难过。
明明说好，死都要死在一起的。
“她因为流产，精神和身体都有问题，本就活不久了。”
“上次还能舍弃孩子救她，这次还有孩子可以舍弃吗？”
医生的语气并不好。
我脑海忽然一阵空洞，原来我的孩子不是死在了那场大火。
而是张故陌在我和孩子之中选择了救我。
睁不开的眼角滑过了一滴看不清的泪水。
除了我，没人知道。
而我耳边却听到了膝盖可在地下的声音。
下跪，是张故陌在下跪吗？我睁不开眼睛，只是心里和身上都传来阵阵疼痛。
其实他本不应该这样的，张家的继承人，优秀清冷。
“还有我，上次您不是说她心衰需要换心脏吗？我可以的！就是求你们不要告诉她。”
“你是疯了吗？心脏需要配型！”
“不合适的心脏也可以短暂使用不是吗？”
“我死后就还有时间可以寻找的，我不缺钱，我们离婚了也不会影响到她以后，也希望你们可以多帮忙。”
张故陌的声音诚恳，如果是别人医生可能会认为这个人在开玩笑。
但是这个人是张故陌，上一世我被大火烧伤在医院里他恨不得用自己的死救我。
“不行。”
医生声音坚定，无论他怎么说都声声拒绝。
“你真令我失望，张家的继承人就是这样一个堪舆情爱的人！”
张故陌听到这里一时间没说话，但是沉默良久道。
“在你们眼中她只是个毁了容，不能怀孕的女人，但对我来说不是的。”
“我们相依为命，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张家的少爷。”
“我的名字不是张家起的，我的命不是张家救的。”
“我早就后悔回了张家，不然我们可能过的困难些但至少我能一直陪着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但现在我只想让她活着。”
“她那样明媚的人，她不应该这样的，反倒是我，才应该是阴沟中的老鼠。”
医生执拗不过他，最后还是道。
“行了，这件事再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张故陌被扶了起来，我手上传来一片温热，是他的唇瓣。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呢？”
他声音带着哭腔。
我心口绞痛，有时候我也想问问上天。
是不是有的人天生就不应该过上好日子，我们两人明明那么努力了。
结婚，生子，我们身边又要有亲人了。
但为什么意外总是比我们的幸福先来。
我父母是，阿婆是，我的孩子是，现在连我们两人也是。
只不过我现在连眼睛都不开。
如果我睁开眼睛，我一定会和他说。
“故陌，这不是你的错。”
等我再睁开眼睛，张故陌正温柔的帮我擦拭着我的身体。
他见我醒来一愣，随即马上笑了起来。
牙齿漏了一半，像小时候那样，我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随即才发现我还没有死。
“我这是。”
身上有些酸，我想起身。
张故陌马上过来扶住我。
“别乱动，你身体还没好。”
我有些恍惚，有一瞬间我觉得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是我抬手触碰到脸上的疤痕时才发现一切并没有变。
随即便想起当时我躺在医院张故陌说的话。
“我还能活多久。”
我问。
他一愣，垂下眸子，我还是看见了他眼中的忧伤。
“还能活很久，总之我不死你是不会死的。”
病房里忽然一片寂静，我忽然有些后悔，我觉得我当时不应该签离婚协议的。
不然以后我死了，我是不是一点留在这世界上的痕迹都没有了。
那个垃圾桶还在那里，里面有别人家不要的餐食。
他站在旁边，始终觉得，这垃圾桶旁边，应该有两个人。
小男孩脏兮兮，小女孩身上穿着碎花裙子好奇的问。
“你叫什么啊？”
这一次他有了回答。
“我叫故陌，陌上花开的陌。”
小女孩兴奋起来。
“你叫故陌，我叫花开，老人都说名字能组成词语的人就应该天生就在一起。”
故陌笑了起来。
“确实应该天生就在一起的。”
幻化的泡沫一碰即碎，垃圾桶旁没有两个小孩的身影。
只有一个成年人蹲在旁边哭的凄惨，他再次问出了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五岁被亲生母亲抛弃，垃圾桶旁讨食，跌跌撞撞的碰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她给他一口饭吃，让他活到被领养，活到他们真的在一起生活。
活到一起经历人生冷暖和离别。
他以为有了痛苦以后就会越来越幸福的，他们一起憧憬着幸福的到来。
但有情人成不了眷属，爱人是上天的赏赐也是惩罚。
……
谁也不知道，无人住的破旧老房子里多出来一具尸体。
尸体旁放着一个心形的煎蛋和一个骨灰盒。
张故陌还是食言了，他觉得他独自一人还是太苦了。
苦到他明明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却还是觉得苦极了。
这段时间他哭的太多了，依稀记得，曾经的他从不喜欢哭。
我还无数次夸赞过他坚韧，顽强的。
只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我想的坚强。
陌上花开，来世相待。
他抿唇没说话，我知道他并不会说谎，每次要说谎的时候都会先抿唇。
“连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我是个精神病人，我会害死你们也会害死你自己。”
“你觉得我不让自己活，也不让你活，你想摆脱我！”
他注视着我，语气有些温和的转移着话题。
“花开，我们先去医院，你的脸刮花了，我们去看看。”
听到这句话，我像是被点燃了火。
“你也觉得我的身体丑陋不堪，我身上残疾，你嫌我连床都不愿和我上，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想把我拉起来，甚至手的力道有些大。
我的胳膊连带着有些疼，他以前从不会这样的。
最后我低下头。
“好，我们离婚。”
说完这句话，我的眼中甚至带着绝望。
但是他却忽然将我抱住。
“好花花，我们不离婚。”
其实出了车祸后我的记性已经不是很好了，只是偶尔会断断续续的记起我们曾经的时光。
我能感受到我对他的依赖发自内心的，甚至是不能没有他那种。
手机上说我这种是恋爱脑。
但是断断续续的记忆又告诉我，我好像真的是个恋爱脑。
像他们说的，不只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我是个疯子。
可是我也不想被大火烧成这样，我也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的。
想到这里我忽然大哭起来。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觉得自己痛极了，身上痛，心里痛，哪哪都痛。
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
消毒水的味道把我侵染，我有些不适。
不大一会张故陌来了，他手上带着刚买的粥，和一个心形的煎蛋。
我记得我刚出车祸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也喜欢给我买这个煎蛋。
但是我再次看见的却是他手中的离婚协议书。
他清冷的声音像是蛊惑。
“花开，把这个签了。”
“张故陌，你这条命是我的，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火灾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这种话了。
就见他一愣。
“你记起来了？”
“嗯，我记起来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张故陌，你怎么二十多岁还哭鼻子，你羞不羞。”
他忽然俯身抱住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和孩子。”
他一边道歉，一边抱着我痛哭流涕，样子其实有些好笑，但我却笑不出。
“不怪你，你做的很好了。”
“张故陌，我们再结一次婚好不好，之前我们都没有办婚礼。”
他一愣，随即答应了下来。
我笑了起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张故陌，我现在不好看了，你也不能嫌弃我知道吗？”
他笑着。
“怎么会，你别嫌弃我才对。”
病房中进来一个女人，是他姐姐张玲，样貌漂亮温婉，是我当成张故陌白月光的人。
忽然觉得自己的当时好像确实有些蠢了，竟然连张故陌的姐姐都不认识了。
“已经好了吗？”
张玲冷清问道，其实样子和他有几分相像。
张故陌点头。
“已经恢复记忆了。”
“那你。”
张玲没有说出这句话便被张故陌打断。
“你先在这里帮我照顾一会花开，我去买碗粥，她还没吃饭。”
张玲同意了，眸子再看向我，眼中却带着纠结。
张故陌离开后张玲忽然对我道。
“其实小陌也不好过，大家族总有些身不由己，别怪他，你被烧伤那天他知道后发了疯一般顶着大雨回来的。”
“其实也怪我，如果不是那天有事，那场应酬不用他去的。”
她说着说着眼底溢出怅然。
“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这样爱另一个人，但我后来发现你们不一样。”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我却有些难过。
所有人都知道他爱我，也都知道我就要死了。
又好像都极力在掩盖这一事实，包括我和张故陌也是这般。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那天张故陌跪在地上说的话。
他想让我活着，他想拿自己的生命来救我，但是他不知道。
我也想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