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雨水无情地落在她的身上，楚莫没有用法力，任由自己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场风暴中，直至体力不支地倒下去，砸进水坑里。

三日后，江离然已经把丹师换了一批又一批，在寝殿中怒吼。

“为什么她还没醒！你们不是炼了很多丹药吗，为什么都没用！”

众数丹师不敢回应，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寝殿安静到只有床上女人微薄的呼吸声。

江离然红了眼眶斥散那些人，良久后，蹲下身握住楚莫冰凉的手，无助的颤抖。

“求你了…快点好起来吧，楚楚…”

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之后几天，江离然又找来不少珍贵的药材，连保命的丹药也喂了好几颗，楚莫才艰难地睁开眼。她还没好清，不仅浑身无力，还头痛欲裂，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身形愈加消瘦，脸上也毫无血色。

寝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个人，她动了动手指，刚想喊人，就听到门外江离然隐忍不悦的声音。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过来这边！等楚楚好了，我自然会去看你。”

“可是你都好些天没来了…我肚子里的宝宝也想爸爸了呀。”委屈的女声响起，是顾菲，“我还给你带了惊喜，你看…”

引人遐想的语气，布料的摩擦，和紧随而后男人沉重的呼吸，彰显着顾菲大胆的举措。

“喜欢吗？我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魔尊大人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吗？”

女人的声音酥酥软软，含着勾人笑意，不难想象她此刻的风情，江离然训斥的话也成了沙哑的喘声。

“…贫嘴。”

顾菲娇笑，推开寝殿的门，江离然也没有制止她，只是克制地把人按在门上纠缠。

明明暗暗的烛火间，那两人的影子深深地映在墙上，纵使闭上眼睛，蒙上被子，楚莫也能听到他们情动的声音。

外面的雨又下了一天，楚莫虽然醒了，但状况却是越来越差，如一盏随时都能熄灭的油灯，摇摇欲坠。

自江离然发现她醒来，就一直陪着她，哄着她，关切地送来各种吃食，可楚莫不闻不问，无神的眼眸不知在看向何处。

而且过两日就是他们的三百年成婚庆典了，不知为何，江离然的心里总觉得不安，好像对方随时都会离开他似的。这种异样令他心生害怕，不禁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话里全是可怜的哀求。

“你近来虚弱成这样，我真的很担心你，要是你有什么意外，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楚楚，我求你了，快点好起来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千万不要有事。”

听了男人的话，楚莫的眼睛动了动，有时候，她真的分不清江离然究竟为何这样，要是她死了，他不就是能跟顾菲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吗？要是真的爱她，担心她，那为什么还会有顾菲的存在呢？说到底，还是江离然的爱早就有了杂质。

她轻轻一笑，尽是自嘲，问：“庆典准备的怎么样了？”

江离然以为她有了精神，赶紧点头。

“一切顺利，楚楚你不用担心。”

“是吗…我想去看看。”

毕竟，她离开的方式就在庆典上“死去”，她要好好看着这一切。

江离然不疑有他，反倒高兴无比，他抱起床上的人送进马车内，撩起帘子让她看庆典内正在忙活的许多侍从，入目以来，全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

楚莫什么都没说，她看着这一切，不禁有些着迷，也没有挣脱江离然牵住她的手。

见此，男人的心松了一口气，露出浅浅的笑容，聊起他们的从前。语气轻缓怀念，眼中神往，光彩熠熠，能看出那个江离然真的很爱楚莫。

“楚楚，我永远爱你。”

江离然注视着她，眼中是浓浓的爱意，要把人沉溺进去。如若没有发生那一切不堪的事，现在的楚莫一定会因此感动，陷在这甜蜜的幸福中，可是太晚了。

她也跟着笑了笑，看不出悲喜。




等他们看完夜景，从山上下来时，自然是回到了景安的小茶馆内。

她走时没关门，想喝茶的都能自己倒，这里夜不闭户，也不用担心她辛辛苦苦种植的一小片茶园被人薅了去。现在到了门口，里面还有几个人聊天，内容是当下最惹人热议的魔界。

“听说了吗，如今的魔尊好像要不行了。”

“你那消息都落后了，上一回我去城里，魔尊已经换了人的。”

“这么快？不愧是魔界，那上一任魔尊，那个叫、江离然吧，怎么样了？”

这里偏远，很少有消息传进来，现在有了八卦，大家都聊得神采奕奕，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

景安听到江离然的消息，恍惚了一瞬，竟有种回首看过去的心情，明明不过几月罢了，就像是上辈子的经历。

当初她假死不久，江离然和顾菲的事就在三界内传了个遍。

江离然日夜消沉，闭门不出，魔界由三位长老代为管理。

消息很多，真真假假，镇子里的人离这些事太远了，都是当成闲谈说，怎么夸张怎么来。

景安以为自己知道这些时会觉得痛快，江离然是自食恶果，毕竟他骗了她那么久。

可是当她真的听到时，反而没什么感想了，不论好坏与否，都跟她无关了不是吗？她现在不是楚莫，而是景安了。

心中释然，她给茶客们上了几壶新茶，招呼他们自己吃喝，再让温言别送她了。

这一夜她睡得极其安稳，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方平静。

等到她醒来吃完早饭，收拾完昨日茶馆的残局，温言再次来到了他面前，还牵着一头黄牛，实在是格格不入。

景安吃惊地看着他，指了指。

“温言，你改行了？”

“从镇里到城里，步行需一个时辰，若坐着牛车，只需半个时辰。景安，你想去城里逛逛吗？或许有你想要的消息。”温言询问她。

会占卜的人还真是难缠！景安第一次这样想，她昨日不过是多听了两耳朵，就被温言看出来了，不过随即而来的是一种温暖。

她知道温言担心她，虽然他对自己的过去不闻不问，但总有几分猜想在心中，这种情况下，温言还一直帮助她。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去。”景安苦笑。

温言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他修占卜卦象，但其实并不会随意猜测人心，逆天改命。卦者都坚信命运有属于它自己的痕迹，强行干预只会弄巧成拙，他们所做的，只是行走在命运给予他们的路上。

景安给他倒了一杯茶，温和的茶香四溢，两人又随便聊了一些，温言才牵着黄牛告别。看他的背影，明明一袭白衫，书生模样，却总是出乎意料地让景安措手不及。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光是看着温言的背影，嘴角就勾起了笑。

后来到了新年，凡间最注重的节日，即便是在镇子里，家家户户也传来了喜庆的声音。

但景安还是第一次过节，她以前跟江离然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会了解凡间的民俗习惯，但魔界终究不是凡间，没有新年的意识，只有江离然会给她带来烟火气。

只不过后来连江离然也不在了，新年这个词，也彻底从她的寝殿中离开，魔界是没有温情可言的。

景安眨了眨眼，有些酸涩，想必这种日子应该也没人会来喝茶了。

她刚要收起茶壶去休息，门口就传来了风铃的声音。景安心里一动，有了猜测，走过去开门。

“景安，新年快乐。”温言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和她所想的一样。




江离然刚走，她的传音镜就收到新的讯息，是顾菲传来的。

凡间听风城

楚莫本不想理会，但盯着这几个字，她还是很想知道江离然和顾菲会做些什么。她叫来侍从，......



景安的心脏恍若漏了一拍，愣愣地看着对方，似乎不能理解这个人为什么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你不要过年吗？”景安呆呆地问，新年不都是和家人们在一起吗。

“我父母去了城里看花灯，今天我也是一个人，干脆就来找你了，难道不欢迎吗？”温言一笑，扇子遮住半张脸，故意只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没有…快进来吧！”景安脸一红，忙把人请进自己的小屋里。

独居在此，她购置的房屋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受制茶影响，她的房间里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味，沁人心脾。

温言并不是第一次来，因此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厨房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做饭的痕迹。景安刚想要解释，她的肚子就更快一步的发出抗议的声音，让她不好意思的移开眼，连耳朵都红了。

“幸好我来了，不然你可要怎么办。”温言无奈浅笑，挽起袖子，倒是毫不介意地给她生火煮饭。

之前在魔界，她早已辟谷，吃食只是为了解口腹之欲，而且也有专门的随从，向来不用操心吃饭的问题。如今来了凡间，封了经脉，她与普通人无异，也要为一日三餐而奔波。

可是这种平凡的感觉很好。

“面条可以吗？”温言找了几样食材，回头问她。

景安连连点头，她没有囤粮的习惯，温言能找到面条也是不易。

在温言煮面的时候，景安就老老实实坐在桌边，视线一直放在厨房里忙碌的人身上。

面条热乎乎的，温暖了景安的胃和心，她第一次知道，这么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得这么好吃。

或许是心有所感，或许是面条实在是太好吃了，吃着吃着，景安不禁掉了两滴眼泪进去，在温言面前讲起自己的孤独。

人间啊，实在是太大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景安，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会害怕和不安。是温言给了她勇气，让她知道新的地方也会有新的风景，每一段人生也都是新的开始。

“幸好遇到了你，温言。”景安轻声说。

温言心中一软，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景安没有抽走，两个人又小心又紧密地握到一起。

到最后，景安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有意识，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年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

她想抬手，才发现这张窄小的床挤了第二个人，温言就在旁边紧紧地抱着她，一双桃花眼中细细碎碎地盛满了她想触碰的阳光。

“早上好。”温言轻笑。

“早上好。”景安也笑了，心中温暖充实。

经历过昨晚的坦白，虽然两个人还没有说破，但关系却是比先前更亲密了。

景安不会再把自己的手从温言手中抽开，他们会安静地牵在一起，一起享受平淡的生活。温言也会说一些自己的事，比如他不是普通的镇子里的人。

“普通人谁能学得会占卜啊。”景安不禁吐槽他。

温家的名号，太响亮了。

温言一楞，无奈轻笑，只好点头。

“魔尊彻底换人，三界之中，许多人都收到了邀请前去祝贺，包括我家。我想，我能够替你去看看，顺便帮你出口气。”

温言说得轻巧，景安却是抓紧他的手，再缓慢松开。

她之前在魔界时，不是没有朋友，可她离开后，那些朋友也见风使舵，温言是第一个说要帮她出气的人。

可是…

“我已经不在意了，你不用冒这个风险的。”是啊，她已经不在乎过往了，那些事也和她无关。

温言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认真地看着她，不容拒绝地开口。

“景安，即便已成过去，我也不想让那些事成为你永远的委屈。”




江离然刚离开，楚莫怀里的传音镜就有了动静，一段带声音的图像印入眼中。

顾菲还是平日在门派中一袭白衣的模样，但衣冠不整，白皙皮肤隐隐约约，头顶和腰后有着毛茸茸的兔耳朵和圆尾巴，挑逗地眨眼。

不小心误食了丹药，变成这样了，怎么样呀，主人快来帮帮小兔子吧。

接着，是江离然带着愉悦的声音：马上就到。

图像结束，传音镜黯淡下去，同时楚莫也闭上了眼。

她蜷缩在柔软的床上，强迫自己入睡，但传音镜没有停歇。每隔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便会传来新的图像消息，都来源于顾菲，她说：

魔尊和我共度了一整晚，玩遍了所有的姿势都还觉得不够尽兴，约好了下次继续呢。他对你有这样热情过吗？

随着这条消息传来的图像是衣衫不整的两人共同躺在床上，到处都是凌乱的痕迹。

楚莫心里刺痛，她反复看着这场面，看里面的江离然，看他熟睡的面庞，看他散乱的发，看他身上的红痕，一遍遍自虐般地记下每一处细节。最终，她放下玉牌，眼底疲惫，泛红的眼眶中带上湿润的水意。

等江离然回来，就看见憔悴不堪的楚莫，他的心瞬间提起来，慌忙地来到床边去握她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楚楚，你怎么哭了？”

原来她又哭了吗？楚莫侧头呆呆地看向江离然，然后去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上面全都是水痕，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楚莫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悲伤。

“没什么，听到了一些感人的故事而已。”

江离然放下心，手也松开，捏她的脸，全是宠溺和无奈的语气：“什么故事哭成这样，真是吓死我了，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昨天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准备庆典，听侍女说已经定下来了，我们楚楚真是辛苦了。今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我们好久没一起去凡间看看了。”

一路上楚莫都是无悲无喜的表情，直到他们来到一处高耸入云的阁楼前，她才微微变化了表情。这一小截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错过江离然的眼，他欣喜的认为是自己来对地方了，抱着楚莫飞进那似乎比天还高的建筑里。

“惊喜吗，楚楚？今天是我特意带你来这里的，里面的压轴拍卖品我想要送给你。当然了，其他的所有东西也都是属于你的。”

江离然笑得自信，他带着楚莫坐到最前面的位置，把所有物品全都拍了下来。有人有所异议，但也只敢放在肚子里，直到一轮结束，几名和江离然关系较好的魔道过来打招呼。

“早知魔尊要来，我便不来了，这还真是什么都没拿到手，狗粮倒是吃饱了。”

“就是啊，我家长老还特意嘱咐我要拍下那枚延寿丹呢，魔尊大人倒是松松手。”

“你们别想了，三界都知道我们魔尊有多宠王后，估计是要颗粒无收啦。”

大家开着玩笑，江离然也投过一个眼神，虽然没说什么，但从眉眼之中也能看出他的高兴。

“你们别想了，楚楚好不容易跟我出来一趟，今天的东西都是她的。”

来到最后一件，也就是压轴的拍卖品。他还想一口气拍下，但就在此时，大门被打开，一个身着艳丽红袍的女人走进来，张扬的笑容，娇倩的面庞，一下就吸引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包括江离然。楚莫感到身旁的人不自然地僵住，抬眸一看，竟然是顾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