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可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平生坏了今日这般大好的日子”

纸钱还在空中飞扬着，君慕华身上的红衣原来是这么刺眼

遥想起九年前我与君慕华成亲时他一身玄袍，现在看来是真讽刺啊。

明明不爱，却还是想要据为己有；

明明得不到，却还是贪恋。

“君慕华，我死了，你也娶了心上人，为什么不高兴？”

“为什么要在深夜独自买醉？”

3.

北秦隆武三十四年，兄长从宫中带回了皇帝为我和君慕华赐婚的圣旨，他看着我的眉眼，告诉我，

“阿棠，若你不喜欢，咱们可以不嫁，”

“我夜家女儿不受这份委屈”

可我知道，我不能不嫁。

夜家嫡系一脉手握北秦大半兵权，旁支在江南也是颇有名望的大族，

近年来朝中有不少夜氏功高盖主的流言蜚语，

隆武帝也对夜家诸多忌惮。

皇室需要夜家的兵权和夜氏在边关军队的影响力，为他们在前线冲锋陷阵；

夜家也需要皇室来遮风挡雨。

我细细摩挲着手中的圣旨，心中思绪翻腾着，

我要嫁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的小儿子，君慕华。

我记得我曾见过他一面，

那时的他不过十一二岁，躲在太和宫的小花园里偷偷抹眼泪，

“哥哥们总在背后欺负我”

我看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别怕，以后我护着你”

他不是当年拼了命只想为我在江中捞玉佩的十一岁少年，我也不是在大漠肆意张扬的小将军。

我的少年郎啊，他的生命早就停留在十一岁了。

4.

北秦隆武三十年，江南

江南总是多雨的，我随着哥哥南下探亲，在江上捞起了一个落水的少年，

他说，“以后是阿棠想要的，我必定双手奉上”<
的萧贵妃来了凤梧宫，屏退了一众宫婢，两个人手拉着手进了内殿。

“你明知道太后让她进宫是为了来恶心你，做什么还准了？”萧贵妃倚在美人榻上，轻抿着一杯清茶。

“他们先前说的那些话这宫里又有几个人相信，她存心恶心我，我就也能反击回去”妹妹轻轻抚摸着萧贵妃抱过来的一只猫儿，眉目中都带着笑意，

“我阿姐尚且尸骨未寒，他们柳家又凭什么喜事满堂”

20.

新年在即，整个皇宫都有了些热闹气氛。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妹妹由着侍女装扮。

“娘娘今日还是要戴这对海棠花步摇？”

侍女手中的海棠花步摇是由黄金打制而成，花柄处处还着人做了由东珠制成的流苏上去，瞧着是极好看的。

我记得这对海棠花步摇是出嫁前先帝赐下的，原是两对儿，一对在我手里，一对便是妹妹了。

“戴那对白玉的吧”

烛火摇曳间，我看见妹妹的眼角也有了一丝细纹。

年宴总是热闹的，凤梧宫里命妇妃嫔来来往往，妹妹身边也有几个素日里交好的姐妹说着话。

只是，我瞧着有些人说着话目光却总是往上首的妹妹身上看。

“这是怎么了？”

坐在妹妹身边说笑的萧贵妃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随手招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过来。

“好像是宣王殿下的侧妃娘娘，”小宫女支吾着，目光也不停躲闪。

“这人进了宫不先来拜见皇后，倒是着急着去了瑶妃宫里”成王妃为妹妹递了茶，看似无状地说道，“说来，瑶妃以前还是相府嫡女呢，今日年宴不也是没来见过皇后娘娘啊”

“成王妃姐姐这话说的，本就是小门小户的，一朝麻雀变凤凰，还以为自己是真凤凰了”萧贵妃轻笑着，

21.

未央宫是宫里最大的殿宇，从先帝开始，宫宴就在此办了。

此刻的未央宫，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镇北将军尸骨未寒，娘娘多次派人来要接郡主入宫，王府侧妃都推脱着”

“若非今日走水，只怕皇后娘娘还被宣王府蒙在鼓里，可怜将军的小郡主啊，今年也不过三岁”说着还抹了把脸，活像是哭了，

“到底不是郡主的亲生母亲，如今郡主病着，侧妃不为郡主请大夫也就算了，竟然还克扣郡主的吃食炭火”

“可怜小郡主啊，母亲早亡，父亲也是个没心肝的……”

我看到君慕华的脸色铁青着，

“本王侧妃也是担心郡主病着，皇后娘娘又怀着身孕，总也不好冲撞了皇后娘娘……”君慕华面色阴沉着，显然是有些不满了。

“郡主自有将军和夜氏英灵福泽庇佑，奴才接了郡主还要回去复命，还请宣王殿下莫要为难奴才”

“自是不敢”君慕华的脸色黑的一批，“本王这就让人去安排”

我憋着笑，默默为这个小太监竖起大拇指。

其实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这小太监又假模假样地做样子，百姓也只能自己脑补出一场大戏。

11.

君慕华的心情烦闷着，

孩童的哭声，奴才们焦急的喊叫声，让他心烦意乱，

转眼便瞧见了长街尽头看戏的阿兄和裴征。

他阴沉着脸朝他们走过去。

“这可真是如你们所愿了，我的阿棠不要我了，你们如今还要带走我们唯一的女儿”

“这可真是个好计策啊，裴将军”

“王爷此言差矣，”裴征恭敬地行了礼，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要说这老谋深算，有谁比得过王爷呢？将军怎么嫁给王爷的，又是怎么怀上的郡主，将军出征前又为何反悔不将郡主抱进宫里，这一桩桩一件件，王爷敢说自己一点都没有谋划过”

“你用阿棠做了棋子，如今还要三岁稚子也过上这样的人生吗？”

“王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善自珍重”

12.

裴征的话如一盆凉水
我会照料好婉儿的”

这便是君慕华保证的“照料好”，

我的目光在屋中环视着，明明已是冬日，屋中却未升起炭火，御寒的也不过就是一些厚实的衣物。

一个身上没有什么伤的婢女，利索的从墙壁的暗格里拿出药箱来，给几个婢女分了下去，

“陶姐姐，郡主……”

“放心吧，我一定，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带给侯爷”

说着抹了一把泪，为她轻轻擦拭脸上的血迹，“侯爷命人送了不少东西，你可得挺过去”

“我们得把郡主带出去，带出这个火坑”

8.

临近年关，京中熟识的人家开始走动起来。

我的尸体还停留在镇北侯府的前厅，裴征还是将我带回了侯府。

这几日吊唁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劝阿兄要我早些入土为安的。

可阿兄摇了摇头，笑着对裴府老夫人说，“我是要把婉儿接回来的，怎么着都应该再叫这孩子为她母亲磕个头上柱香在下葬”

裴府老夫人走后，阿兄独自在廊下坐了许久。

“你还想独自看多久，出来吧”

我的灵魂一颤，下意识的想要走出去，却突然想起来阿兄是看不见自己的。

我看见裴征从阴影里走出来。

“怎么样了？”阿兄问裴征，

“宣王今天又向陛下上书想要将将军的尸体葬进皇陵，被陛下斥责了一通”

“他就是一个笑话”阿兄冷笑着，随手拿了些花生喂到小鹦鹉嘴中，“大理寺那边有没有关于那个西戎间谍的消息？”

“侯爷，鹦鹉面前……”

“无妨，你且说便是”

“没有，大理寺那些昏了头的只说奉陛下指令追查，谁不知道他们站在宣王身后，如今都已经过去两旬了，一点消息都找不出来”

“这事本也急不得”

我将自己隐匿进黑暗中，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话，突然闯进来一个仆从禀报到，“宣王府走水
了”

他们二人匆匆对视一眼连忙吩咐人去查看。

只有我还站在阴影里，心如止水般平静。

9.

看着阿兄和裴征走远的背影，我心下一动，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日已近黄昏，可宣王府外的街道却堵得水泄不通。

“你们听说了吗？这宣王府走水是死去的镇北将军回来报复了”

“可不是，这宣王平时就待镇北将军不好，这人一走啊，他还虐待起将军的小郡主了，这大雪的冬日竟然克扣了郡主的吃食炭火，稚子何其无辜”

“这不就是遭天谴了吗？镇北将军为国捐躯，留下这么个几岁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任人揉圆搓扁吗”

“听说大火就是从宣王布置的灵堂烧起来的，肯定是镇北将军在天有灵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回来报复了”

我有些没听清，君慕华为我布置了灵堂？

应该就是在做样子给别人看吧，就像我之前在皇帝太和宫门口听到的，

“夜清棠的背后站着整个江南士族，我不能失去江南的助力”

我就站在不远处，冷笑着看这一切。

与君慕华婚后有再多的不如意，我都不曾在兄长面前提起过一个字，

兄长已经为夜氏遮风挡雨了太久，我的事不能让他再费心了。

可我不能让我的婉儿同我一般，成为他们手中争权夺利的棋子

浓烟滚滚，我置身于整个宣王府中的混乱之外。

10.

大火后的宣王府如今瞧着倒有些破败了，我也无意再多呆下去了。

也不过就是场闹剧罢了。

我转身要走，却见长街上迎面走来了一个熟人，是碧沁，妹妹的贴身侍女。

我看着她步步走近宣王府，又站在府外笑着看了会儿热闹，身边一个小太监端着笑眯眯的模样和宣王说着话。

“皇后娘娘的意思宣王殿下听不懂吗？”那小太监故意扬了声音，引得路边看戏的百姓频频侧目

“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难道不高兴么？”

意识混沌前，我的眼前浮现出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哪怕我就要死了，

想到的依旧是君慕华对那个女子露出的笑容，

那样温柔和煦的笑容，

是面对我从来不曾拥有的。

真是可笑啊，

明明不喜欢，偏要装得喜欢；

明明得不到，偏要争抢；

演的太入戏，就将自己陷进去了。

“既已成怨偶，君慕华，你又跪在佛前求什么来世。”

1.

北秦与西戎一战，我最终还是死在这片大漠中。

真疼啊，

我的意识混沌着，反倒是耳边逐渐清明起来。

我听见士兵的嘶吼，听见胜利的呐喊，

我还听见阿都钦对我说，

“阿棠，你看见了吗？西戎败了，西戎还是败在了夜氏铁骑之下”

我想告诉他“我听见了”

可我真是太疼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和我的将士一起欢庆胜利了。

真疼啊，我要迎接死亡了。

可我不想死，我想去见我的女儿一面，我想再去江南一趟。

我想……我想再见君慕华一面。

我死了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说不定还会在京中摆酒庆贺，庆贺自己终于摆脱了我这个事事都让他不顺心的王妃，

庆贺自己可以迎娶心上人。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我的诉求，

我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在逐渐消失，我的眼睛在恢复清明

我看到我的身体我的身体被副将裴征放入棺椁。

原来，我并没有死，

那并不能称之为死亡，因为我的灵魂飘荡在空中。

我发现我的灵魂并不能离开我的身体太远，我能做的只有无聊地坐在棺椁旁细细地打量我自己。

我的身体被数柄利剑刺穿，铠甲血迹斑驳，


“阿棠那么恨你，你想想，你在群臣那般羞辱她，如今又一碗哑药害了她的孩子，她会想和你葬在一起？”

“她会想自己的孩子和你这种人待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婉儿的事？”

“阿都钦，阿棠还是本王的妻，终究还是本王赢了她，不是吗？”

“可你还不是没能留住她，我听说镇北将军离京前曾向你们北秦皇帝请旨与宣王和离，皇帝恩准了”

“想来我们风光霁月的宣王殿下还不知道呢”

“阿棠她可是带着和离书走得”

阿都钦的声音落下，我看到君慕华的眼眶红了，

他说，“本王不认，她就还是本王的妻，是我北秦上了玉蝶的宣王妃”

18.

晚些时候，我跟着妹妹悄悄溜进了太和宫小书房后的一个小小偏殿里。

偏殿虽小，倒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许是有些距离，声音听的并不真切，隐约可以听出来是天启帝发了怒，随手砸了个茶盏。

我实是想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悄悄走了出去。

太和宫的小书房里，君慕华跪在地上，他的身边瓷瓶、玉碗的碎了一地。

天启帝从张公公手中拿过一道奏折，狠狠砸在了君慕华的脸上。

“好好瞧瞧，这是镇北将军走前上的折子”

君慕华手忙脚乱的打开，轻声读出来，“臣、臣向陛下请旨与宣王和离，”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好一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都走了，还要我怎么欢喜……”

“陛下，臣为了陛下的千秋功业已经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如今皇后娘娘连个孩子都不愿意留在臣身边吗？”

“陛下，臣已经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女儿了”

“不能？” 天启帝跪在佛前，念珠响动，他的声音压着怒火，“你还不知道吧，”

“婉儿以后再也不能开口
说话了”

天启帝不声不响的丢下一枚深水炸弹，

“你的好侧妃，险些害了婉儿”

“你要皇后如何放心将孩子交给你抚养？”

我瞧着君慕华这般狼狈的样子，心中倒也没有多少郁结难受，许是已经不在抱有什么期待了。

“皇兄放心，皇后一定会将清河郡主照顾好的”

君慕华失魂落魄地出了宫，

在长街上，他回眸看去，眸子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

19.

“荒唐！”

宫宴前的凤梧宫，平日里最是温柔的妹妹砸了茶盏，瓷片碎了一地。

我从睡梦中醒来，细细打量着这凤梧宫，与西戎一战前我都没能有机会再进宫看妹妹一趟。

如今，她也越来越像一国之母了。

“一个妾室也有资格来凤梧宫请安，陛下当本宫这里是什么地方？”

“娘娘还怀着身孕可莫要动了胎气，”年老的张公公微微行礼，“娘娘的意思自然也是陛下的意思”

“这柳家姑娘，现在是宣王侧妃娘娘了，以前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如今也不过是宣王府的一个小小妾室罢了”

“原也是不打紧的，只是今晨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来报，太后娘娘偶感风寒想要外甥女进宫来侍疾，按规矩非宫中女子必须递牌子或得妃嫔召见才可入宫”

“这与本宫有何干系？”妹妹手握着一支海棠花步摇，脸上已有不耐，“张公公也知道，自本宫有孕，这六宫之事皆是萧贵妃在管了”

“这、这萧贵妃驳回了宣王侧妃递的牌子，太后的意思是要娘娘来做这个主”

“而且太后娘娘说，这瑶妃娘娘和侧妃幼时极为要好，倒也是长久未见了……”

张公公越说越没有底气，就连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宫宴在即，想来太后娘娘也是思念家人了，”妹妹收了笑容，将手中的凤钗放入妆匣，“如此，便准了吧”

晚间时候，得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