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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彻撤不撤

    男女主角分别是云思贤云暖青的其他类型小说《小说界面神入世修行中(云思贤云暖青)》,由网络作家“阿彻撤不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心中一震,垂首,目光搜寻到浑身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的妇人。明明三日前,她仍一早起来,细细地梳理好鬓角,穿上最新最体面熨帖的衣裳送她出嫁,仍担心她被负,如今却因为自己惹得老仇家找上门来,奄奄一息地躺在湿冷的地上……抬步,踏过刚冒出绿尖的草地,她在乔玉红身边蹲下,伸出手轻点在她的眉心,柔和的神力缓缓包裹住这具破损的躯体,为她缓解疼痛。虽然这无济于事,育戈强行拔除后受伤最重的是神魂,他们的神魂濒临破灭,还在喘气不过是因回光返照。但这无疑让乔玉红僵硬的躯体放松了下来,她似乎恢复了点气力,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云音缈,欲言又止。云音缈握住她举起的冰冷的手,轻声替她把话说了:“……我知道您早已发现我不是云音缈了。”这样通透又爱女儿的母亲,怎么可能发...

章节试读


她心中一震,垂首,目光搜寻到浑身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的妇人。

明明三日前,她仍一早起来,细细地梳理好鬓角,穿上最新最体面熨帖的衣裳送她出嫁,仍担心她被负,如今却因为自己惹得老仇家找上门来,奄奄一息地躺在湿冷的地上……

抬步,踏过刚冒出绿尖的草地,她在乔玉红身边蹲下,伸出手轻点在她的眉心,柔和的神力缓缓包裹住这具破损的躯体,为她缓解疼痛。

虽然这无济于事,育戈强行拔除后受伤最重的是神魂,他们的神魂濒临破灭,还在喘气不过是因回光返照。

但这无疑让乔玉红僵硬的躯体放松了下来,她似乎恢复了点气力,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云音缈,欲言又止。

云音缈握住她举起的冰冷的手,轻声替她把话说了:“……我知道您早已发现我不是云音缈了。”

这样通透又爱女儿的母亲,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的女儿早已换了个芯子呢?

所以那声女儿才不曾出口。

“对不起。”沉默半晌,她才微微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吐出三个字来。

“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云音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您不是也没说我是妖怪之类的么?”

况且在相处中她感受过了乔玉红的温柔,至少出嫁那日,她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哪怕她们之间始终有一分纱似的疏离。

“若不是你来,我们母女俩也该窝窝囊囊地死了,我是谢谢你的。”

云音缈抿着唇不说话,神识潜入她的识海,一面阻挡本能反扑的神识,一面疯狂补救着不断逸散的神魂。

她的时间不多了,可好像即便感受不到疼痛,她也明白这点。

她说了好多好多,似乎要将说不完的话都在最后一刻说完。

从贫穷却天真烂漫的少女时期,说到遇见当时有着一双亮晶晶的双眸的穷书生云思贤,再说到被抛弃后带着女儿寻到相府的无措。

她的话里始终没有恨,如同有了女儿便什么都是开心的事。

“音儿自小便很懂事。”她笑着叹气。

这大概是她胸腔中最后一口气了。

紧接着,她的眼神开始失去焦距,但她望向云音缈的方向,缓缓地道:

“你出嫁那日,桃花开得真的很好啊……”

掐诀的手已然快成虚影,如有人看得清便能发现她的手正微微颤抖。

就算千年前大战之时,她也未曾这样紧张过。

终于在最后一刻,乔玉红气息即将消匿于天地间时,一道金光猛然收束住她涣散的魂体。

这几乎是逆天改命的术。

这一记不甚起眼的金光几乎掏空了云音缈为数不多的神力,她一时气短,瘫坐在地。

早有预感到自己会魂飞魄散的乔玉红惊诧地在空中凝出半道虚影,她怔怔地看着云音缈,似乎猜出了什么,却已经无法开口。

云音缈掏掏袖口,又抓出一个小光团。

那光团放大成女子的模样,不是“云音缈”又是谁?

乔玉红先是惊讶,而后激动欲哭。母女二人久不相见,都是一副潸然泪下的神态。

“来世,你们会投去富贵人家。”做完这些动作,她连光这么坐着都觉得骨头缝里疼,但还是垂下眼,掩去痛苦的神色,坚持说完了,“我不欠你们什么了。”

“多谢。”看她们的口型,说的大概是这句话吧。

那看起来温柔到有些怯懦的妇人弯下身虚虚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接着,与她的女儿一同化为流光。

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云音缈咕噜一声瘫倒在地上,身体呈大字型躺下。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哭了,豆大的泪珠沿着脸侧滚落,又好像,闻到了一阵桃花香。

……

今日的事无疑给她敲了警钟,若不能尽快恢复实力,以后会有更多难缠的仇家找上门。

在尸山血海一般的相府中睡去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可她如今连手指也懒得抬一下。

反正现在走了也会有人疑心相府的惨案与她有关,麻烦自己会找上门,不如省点事。

于是第二日,没有上朝的云宰相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当朝皇帝的注意。

天下人大都认为陈凌岳是个仁慈懦弱的皇帝,他尚且年幼时先帝便意外驾崩,朝臣顿时群龙无首,身为太子的他便在仓促之中被推上了帝位。

而当时的他年仅九岁,堪堪学完四书五经,帝王之术区区沾了个皮毛。

他靠着前宰相的扶持稳定了朝政,又借着国师曲常幽的势制约云思贤,其实御下的手段基本没提升。

如今眼中钉似乎出了事,不管是关心臣民还是幸灾乐祸,合情合理他都该派人来看一下。

只是本来以为他最多身患重症,然而锦衣卫指挥使的回禀却令他惊得拍案而起:“此话当真?!”

“启禀皇上,此事千真万确。”

那锦衣卫半跪在地上,背上仍冷汗涔涔。

饶是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也曾严刑逼供过不少奸细刺客,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忍的手段。

推开相府大门的一刹那,隐隐约约的血腥气顿时冲了出来,年纪小没见过血的险些当场熏过去。

指挥使还算镇定,心中虽然惊诧不已,可手仍是稳的。但当他看清地上那一具具皮开肉绽的尸体时,他依旧感到骇然,寒毛直竖,眉心也跳个不停,仿佛预知到这府内有恐怖的存在。

一路走过去,横七竖八的躺着的都是宛如被生生抽去筋脉的残破躯体,直到入了后院——

素雅的衣裳溅上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坐起来时衣摆的血都凝块了,显得有些僵硬。

苍白的少女在干涸的血液中缓缓坐起来,眼神不带一丝温度,明明笑着,神态甚至有些坦荡的天真,可就是这样的反差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你们是谁?”

锦衣卫们下意识便齐齐退了一步,连训练有素的指挥使都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偏偏那少女还抬起骨瘦如柴的手腕,一脸无奈道:“看样子你们是皇帝的人。有想问的我会告诉你们,但不要对外声张。不放心便将我押着走吧。”

“……那女子如今在天牢里?”

“是的。”

陈凌岳沉吟半晌,想起突然疯魔的北境王,右手握拳在手心中轻敲了一下,下定决心道:

“带朕去会会她。”


深秋落寞,天空中飘下细雨,落着满院枯寂。

谢如之托腮久久凝望着深灰色的天空,数着她在冷宫中独自度过的第六千四百四十二个日子。又或者说,第七百二十三天。

她分明已经死过一次了,死在雨夜,死在柳玉茹被册封为皇后的那个夜晚——和唐景,当今圣上死在了一处。

那根由她亲手刺进二人身躯的金簪冰凉的触感似乎还留在体内,一呼一吸间胸口隐隐抽痛,仿佛一次又一次提醒着她早已死去。

可一睁眼,她竟然又回到了刚被打入冷宫的那天。

那日她看见高高在上的新皇眼底蕴着的冷漠,看见他抿起的唇角和抑制不住的喜悦,又想起那根穿胸而过的金簪。

明明可以挣扎,可以让他想起曾经那些柔情蜜意,让他愧疚,可她忽然很累很累,那一瞬间,她想,也许是她杀了天子,罪无可恕,上天才叫她再活一次,再经历一遍那些苦苦等待他回心转意的日子。

“世间最易造假的就是真心。”她缓缓抚着胸口暗红色的骨笛,喃喃自语。

骨笛小巧,宛若小蛇吐信,这是她重活之后便出现在袖中的,许是因为过于诡异,那些宫女太监搜她身时没敢带走。

冷宫里除了她和先帝的废妃便没有其他活物,连只小鸟来了都呆不了多久,平日里也只好把它当宠物,与它说说话,怕太久不开口,话也不会说了。

可这日,竟听到外头一片嘈杂的脚步,初时以为与自己无关,再抬眼,却看到紧闭的大门被人推了开。

看清门口那人的一刹那,谢如之真以为自己被关了太久,终于疯了。

他怎么会来这呢?她等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来,如今怎么来了呢?

丰神俊朗的男子遥遥看过来,两人相触的视线穿过十余年的时光,在这一刻,终于在寥廓的宫墙内相撞,若非环境不对,谢如之真有些初见时的恍惚。

定定地看了许久,久到死去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她才缓缓偏了偏头,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幻觉,下了塌,几步上前,三拜九叩道:“民女,拜见圣上。”

她瞥见他不忍的神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他在想什么呢?是想起曾经两人相处时,她从不唤他皇上,只爱直呼其名,还是想起她最不爱穿白色,满屋皆是华服呢?

唐景眼神闪烁,伸手要扶她,匆匆解释的模样像极了她第一次发现柳玉茹存在时:“朕已查明真相,爱妃受苦了。”——心虚。

他在心虚。

谢如之仰头看着他的脸,以为自己看错了,以为他回到了最爱她的时候,可怎么可能呢?最开始的相遇都是早有预谋的,他哪里爱过她呢?

张了张嘴,她居然想不出自己能说什么,只有轻轻将手搭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勉强笑道:“谢陛下明察。”

笑里究竟多少嘲弄,多少寒意,不得而知。

几日后,前朝后宫无人不知谢如之复宠了,皇上日日去她的惠平宫,朝堂上甚至出现了劝皇帝不要独宠一人的折子。

这话传到谢如之耳朵里,只觉得好笑。

她不知道这一世究竟出了什么岔子,唐景竟然将她接了出来,给她安排的宫女太监和俸禄都按皇后的来,但她孤寂惯了,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如今有旁人在场时,还是不说话,人都走了,才和骨笛聊天。

在冷宫磋磨的这些年坏了她的根基,她的身子很凉,唐景夜夜都抱着她这个冰块,起不了别的心思,可他夜夜都来。

谢如之觉得他坏了脑子。不去陪他的柳玉茹,总往她这跑。

唐景下了朝又来看她,这次连折子也一并带来了。

谢如之一面替他理折子,一面淡声道:“陛下往后莫要如此,若传到前朝去,后宫不得干政的折子又要堆成山。”

“他们说他们的,与我何干。”比起五年前,唐景的眉眼深邃了许多,可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时还是让人恍惚以为他仍是少年。

他在桌案前坐下,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尚衣局还未把衣裳送来?”

“陛下说的哪件。”谢如之端来砚,撩起衣袖,露出一截苍白嶙峋的腕骨。

她亏损太过,短短几日养不回来,本来稍显丰腴的身子瘦的只剩皮包骨。

唐景下意识挪开眼,转头处理奏折:“那件苏绣。”

“昨日便到了。”

“怎么不见你穿?”

“……”

见她长久的沉默,唐景忍不住唤道:“如之?”

谢如之这才如梦初醒般,牵起唇角笑了笑,头却垂的更深:“陛下,我过了穿红戴绿的年纪了。”

“你年岁尚小……”话说一半,唐景才想起谢如之早过了二十,入冷宫时她才十九,出冷宫时却已经二十二了。

又是无话。直到夜深,唐景拥着她入睡,谢如之却如何也睡不着。

重生后每个夜晚,唐景死前不敢置信的眼神和钻心刺骨的疼痛便会一次又一次地入她梦来,反复提醒着她在度过本早已结束的人生。

她想过寻死,可又想再等等。

等什么呢?——唐景来到冷宫接她出宫的那日,她才知道她在等什么。

恨未竟,爱又怎么会消逝。

她确确实实还爱着他,爱到无时无刻想再度将他杀死在怀中,如同唐景年轻时对她发过的无数誓言。

负心人不该死吗?为什么她杀了负心人却要过着比死还痛苦的日子呢?

他不该死吗?明明杀了她的少年郎的,是唐景,是如今的唐景。

她在无数个夜晚幻想着少年的唐景忽然出现,延续她断了的梦,可真当唐景出现时,她又开始害怕,她害怕这不是她的唐景,更害怕这是她的唐景。

——即便在她出了冷宫,柳玉茹依旧稳坐高位。

她不明白也不理解,更不想去想她的唐景怎么会允许他们之间有第三个人。

谢如之复宠的第三个月,唐景没来。

第二日,柳玉茹承欢的消息传遍了宫中。


指挥使皱皱眉:“臣认为这恐怕不妥。”

“放心,那女子若真有你们说的那样恐怖且想要对朕不利,怕还没押到天牢,自己已经杀过来了。”陈凌岳理了理衣袖,垂下的眼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朕也有分寸,”他话锋一转,望向身后侧站着的太监总管兰得忠,“国师情况如何?”

“恢复得不错,今日还托人找我向您报平安。”

兰得忠面白无须,胖墩墩的看起来很是和蔼,然而实际上却是先皇留给陈凌岳的一大杀手锏。近年来,他愈发得势,若不是体内被能人异士种上了噬心蛊,怕是早成陈凌岳的又一大威胁。

陈凌岳眉头一松,缓声道:“把人请过来。”国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些邪物宵小便不敢近身。

传唤的人到时,曲常幽正抿着茶,问鸦羽他那新婚的妻子怎么久未归来,忽见面前人影一闪,一名小太监捏碎了自己给的传送符现身,拍了拍衣袖跪下:“国师大人,皇上有事召见您。”

曲常幽当即眉心一跳,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莫非她遇上了什么麻烦?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就在小太监径直带他匆匆见了皇上,一行人前往天牢,见到天牢里素衣染血的女子时,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你怎么惹了这样的事?”

陈凌岳顿时惊疑地望向他,眼珠子险些掉下来,那眼神的意思是在询问他们的关系。

路上与他说了押的是位女子,却不见他有所表示,想不到两人竟然认识。

“爱卿与她……?”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过了一遍,曲常幽倒是先愣了愣:“臣前些日子娶了位夫人,便是她。”

曲常幽娶了宰相女儿,这陈凌岳是早就知道的。

可云思贤那个老头子的女儿什么长相他都一清二楚,这女子既不是云暖青那个弱不禁风的花瓶,也不是云音缈那个一脸苦相的小骷髅。

她姿容绰约,素衣清雅,虽有些过于消瘦,可只显得宛若幽昙一般纤弱卓绝,甚至有几分超然世外的仙气。

染着血的裙裾非但不让她看起来狼狈,反而平添一份嗜血的艳丽,急剧的反差感更是让人呼吸一滞。

尤其是对上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瞳时,一股说不上的感觉就藤蔓一般悄然无声地缠了上来,似乎直视她是一种罪孽,这罪孽像浪潮一般把人打翻在无垠的海中,但她又温柔地伸出手将人给救上来。

“……皇上。”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生生阻断了他的目光,陈凌岳这才回过神,惊觉自己竟然盯着人家的夫人许久了。

曲常幽回头看一眼云音缈,抿着唇,神色间藏着隐晦的不虞。

有什么好看的,一日不见怎么就开始吸引别的男人了,这不也没什么变化吗?

——曲常幽,一个轻度脸盲。

“我回家省亲碰到魔了。”见到皇帝和曲常幽,云音缈自在了很多。她一边说一边捏住脚腕上已经断了的锁链,试图让他们忽视掉她把锁链挣断的事实,

“魔将,实力不错,但不足以杀了我,如果不是自己找上门的,那大约是魔君派来挑衅的。”

“他们还会出手?”曲常幽走进去拨开她的手,“别藏了,这锁链又不小。”

“魔君出世天下必乱,只作乱一次?你不会以为他在玩过家家吧。”云音缈闻言松手,活动了一下脚腕,忽然想起什么,对陈凌岳道,“对不住,锁链有些硌脚,没忍住掰断了。”

顿了顿,“这个,不用赔吧?”

见她与曲常幽一同走出来,一众锦衣卫均下意识地拦在陈凌岳身前往后退了步,异常警惕。

但陈凌岳却莫名地觉得她有些可爱,压下指挥使的手走过去:“不必。你是什么?”

因为之前国师娶的都是妖,他下意识地以为云音缈也是妖,但看他们倒不像是敌人,于是对她并无过多的忌惮,反因她的长相而有了几分好感。

云音缈明白他思维惯性,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无奈地笑道:“我就是云音缈。”

至少肉身是的。

“她远非明面上那么简单。”

国师解释了一句,含糊其辞一笔带过,落在陈凌岳耳中,便是云音缈原本就高深莫测,只是因为宰相打压才掩盖真实的自己的。

陈凌岳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连忙作揖道:“既然两位认识,不如一起帮朕一个忙。”

“愿闻其详。”

“朕有一胞弟,名为陈凌锐,北境王兼护国大将军。前些日子郊外闹匪患,他带兵前去剿匪,反败为胜,可回来后竟神魂不宁,状若疯癫,不知二位可有法子?”

疯癫的原因可多的很。

云音缈和曲常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神情中看出了这个意思。

曲常幽道:“见过王爷后方可下定论。”

只是还未见到陈凌锐,云音缈便察觉到了不对。

那紧闭的大门还没开,一股灰败的死气已悄然从门缝中溢出,宛如毒蛇一般悄然缠住众人的足腕。

只是陈凌岳有龙气护身,锦衣卫身上又有煞气血气,曲常幽无法完全控制住破碎神格的神力,神力溢出死气也避让,唯有云音缈肉身是凡人,被当做软柿子捏了。

那些死气伸出纤细的触手,试图伸进她的筋脉汲取生机,却被她拧眉,嫌恶地跺了跺脚散成烟雾潜入地底。

守门的仆从眼眶深陷,行礼时跪下了险些起不来,云音缈稍稍扶了一把,只觉得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枯骨。

“出问题的恐怕不止王爷。”

或者说,恐怕不是王爷。

他的卧房在极深的地方,这是在他出事之后搬过来的,因为只要他见到光便会发狂。他自小习武,常人发狂尚且难以制住,何况是骁勇善战的将军。

小院被重重树影掩着,阴气森森。曲常幽其实有些先天不足,刚踏进去便轻轻咳了一声,虽然压得很低,可还是让陈凌岳微微变了神色。

他正欲靠近二人,就被曲常幽拦住了:“皇上止步,此地有不属于凡间的力量。”

“黄泉河底沙。”几乎在同一时刻,云音缈蹲在地上捻起一抹沙尘,眼神也凝重了。

她拍掉手中残余的沙尘,转身问陈凌岳,“我可以知道王爷的八字吗?”

“自然。”陈凌岳没有多加犹豫,他当然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极快地报出八字,却见她神色大变,来不及与他说,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只遥遥一句,“除了曲常幽,其余人不要靠近半步。”

“臣去看看。”作揖一下,曲常幽撩开衣摆便跟了进去,快步与她并肩,在她耳畔低声问道,“怎么?”

“你再算算陈凌岳的八字。”

曲常幽心算起来,接着脸色越来越差。

云音缈端详着他的神色,叹息一声,“他的八字,克神佛,合魔君。”


言清重伤,她们不敢随意搬动。商量了一番,周茹惠留下照看他,蝉冬去城中叫人来。

“少爷就在这!!”

天蒙蒙亮时,她终于领着言家家丁,扯着刚睡醒不久的老大夫到了岸边。

数百人都看到了,周茹惠唇颊苍白,眼圈泛红,却依旧颤抖着手捏紧帕子,仔细地为言清一点一点擦去额角冷汗的模样。

周小姐痴情的名声彻底传开了,虽还有长舌的妇人嚼舌根,说她即便这样倒贴,人家还不娶她,却没人再说她只是轻浮好色。

而数日之后,言家向周家下聘,彻底堵住了旁人的嘴。大家再提起周茹惠,都说她用情至深,苦尽甘来。

“蝉冬觉得茹惠怎样?”下聘的晚上,言清温书时忽然想起这事,顺口问了句。

这会聘礼都送去,人家也收了,问她的想法,不过是求个自己心安。

烛光昏暗。

蝉冬本在一侧小口吃着糕点,脸上烛火光影一晃。她怔了怔,旋即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似的,道:

“我觉着周小姐人很好。”

纳征后,自然要请期。言家老爷不知从何处听说城里来了个活神仙,不着道袍不着僧袍,却能掐会算十分灵验。

打听了住处,知道活神仙正住在离湖边,正巧便是当日混战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那夜那样大的动静,官府竟然生生压下来了,对外说是有艘花船上夹带大量火油,又因用火不善爆炸了。

一副事息宁人的姿态,无人敢去深想。

活神仙好请,备一桌上好酒肉他便来,也没什么架子,不提些花里胡哨的要求,要了言清和周茹惠的八字便闭着眼掐算起来。

不过片刻后,他睁开眼,盯着手指,有些惊喜和不解:“咦?”他瞧着言清,招招手,“你来,我看看。”

言家老爷不免紧张起来:“神仙,我言家可是有什么劫难?”

“没有,不过小友跟我瑞云谷有缘。以后若……机缘巧合,倒是可以找我。”他本想说走投无路,但大喜的日子,这样说总不太好。

只是他也没想过,那眼中只有钱权的人,从不将子女安危放在心上,养儿女如同养蛊,怎么可能在乎孩子的吉凶呢?

言老爷子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却不曾发现言清的眼神一下子冷了。

蝉冬悄悄看着活神仙,他刚刚步入中年,看起来并不很老,但气质沉稳,且又似乎仍带着清冽天真的少年气,很是矛盾,却令人无端信服。

此刻他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指,眼神悠远,她才敢如此打量他。

可谁知下一秒,活神仙竟忽然望向她,只是对视了一瞬间,蝉冬连忙低下头去,唯恐他觉得自己冒犯。

竹隐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人,自然没觉得和人对视有什么不妥,但他看看蝉冬的面相,又看了看言清,发现这俩人虽命理纠缠,却并没有夫妻缘分。

而先前他便发现,言清姻缘宫运势并不好,他的财运与其相冲,便是结了姻缘,也不长久。

当然,这话也是不该说的。憋得难受啊。

他的指头在桌上敲了两下,留下一小节竹枝嘱咐言清贴身带着,推算出吉日,便提出离开。

言老爷还想留他几日,说请他喝喜酒。实际上,是想让他帮忙看看言家未来如何。

不过竹隐哪里敢留。

前些日子他在这的消息泄露出去已经招致魔教中人追杀,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他察觉出自己和此地羁绊已断,还不快马加鞭的离去,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从大婚到回门省亲,事情都极为顺遂。

周茹惠从未想过少年时的梦竟这样轻易实现了,连着几天都觉得脚下软绵绵,有如踩在棉花里,有种不踏实的虚幻感。

她的夫君是很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仿佛自带着光环,虽然并不很不近女色如同和尚似的,也爱做些风流事,可房里还是干净的。

不过就在这日,她的陪嫁丫鬟为她梳妆时,忽然酸溜溜地说道:“少夫人这样的可人,言清却不珍惜。清早上我听人说,他给那从小养着的丫鬟过了手续,入了房了!”

周茹惠望着铜镜中的人影,不紧不慢地插着珠花:“哦?那她今天该来给我请安啊。”

却听到陪嫁丫鬟恨恨地道:“还不是少爷给那个小贱人免了!!”

听这话,她的手忍不住一抖,珠钗不可控制地勾出一缕发丝。

瞥了眼似乎是为她打抱不平的丫鬟,她强压下眼底的嫉妒,轻声道:“那不是很好吗。”

母亲说的没错,嫁了人果然不能求事事顺心。便是家里带来的陪嫁丫鬟,也因为主子没看上她,不想纳她而怀恨在心,处处拱火。

不管蝉冬身份多么低贱,多么魅主,但至少那日,她照顾过失去意识的他们。这并不是她的底线,而是言清的。

总算嫁给了他,她不能留任何把柄。

可一连两天,周茹惠都没见到言清的身影。去书房找他,却险些绞碎了帕子。

房内两人,少女衣衫凌乱粉面含春地倚在榻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刚刚经历了怎样一番情事,她的好夫君倒衣冠楚楚,眉眼含笑地念着书。

这念的是什么书?!

“呀,小姐。”陪嫁丫鬟故作心疼地一把扔了手中的汤,揽住脚步不稳的周茹惠。

汤碗当啷滚了好远,才引起他们的注意。

言清抬头,见是周茹惠,揉了揉眉心道:“你来做什么?”蝉冬则是匆匆收拾了衣衫,乖顺行礼,“见过夫人。”

“来……送些鸡汤,夫君这两日忙于学业,我担心……小丫鬟手抖洒了,回去我责罚她。我先走了,晚些再熬了鸡汤,给夫君送来。”

说罢,不等两人回应,关了门便走了。

嫁了人,她反倒愈加谨小慎微。言清不明白她的变化,只觉得不适应。

这时再与蝉冬缠绵下去,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了:“蝉冬,你晚上便不要来了。”

“少爷要陪夫人吗?”蝉冬一面系衣裳,一面轻声说道。她的嗓子有些哑了。

“嗯。”

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她看似轻松地笑道:

“是呀,您确实该多陪陪夫人。”


神秘的小珠子沾染了竹松的气息,自然而然地便可带着二人直入瑞云谷所在之处。

竹隐感受到有人闯入,泛着不详光泽的翠色藤蔓来势汹汹地拧成一条巨蛇,高昂起三角状的头向他们急冲而来。

云音缈既不闪躲,也不防护回击,只是负手半悬在天空之中,平静地伸手,松开五指,一枚淡青色的珠子正在其中。

若仔细看,其中一抹冰蓝星星点点,有如一道银河波光流转其间。

巨蛇在即将撞上二人时急急地刹了车。

藤蔓散开,青袍中年人显出身形来,面上带着狂喜,对着那珠子疾走几步,才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云音缈,眼中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警惕:“这……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看来还没被猝不及防的惊喜冲昏头脑。

“机缘巧合。但它来源我清楚,绝不会给瑞云谷引来灾祸。”见竹隐仍像是半信半疑,她只好道,“我向界面神发誓。”

此话一出,天空中顿时滚过两道雷。

界面神向自己发誓?这能信么?

因此天道仅仅意思意思地打了下雷,意为我知道你发誓了,退下吧。

不过竹隐却瞳孔骤缩,大受震撼,毕竟天底下一个誓言就能让天道作证的大能屈指可数。

这样的大能没有算计自己的必要,而界面神在凡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神,权威性很高。

他一下子又和善得像当初想把二人拐进谷里的小老头,笑吟吟地引起路:“国师和国师夫人准备先吃些东西还是先谈事情?”

“你换还是不换?”曲常幽上前一步,从云音缈手里取过珠子。它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中,光华诱人。

他轮廓深邃的五官被光映出幽深的阴影,声音清冷,带着莫名的蛊惑,“我们并非只有避世珠这一个选择。”

这话不全是诓竹隐的。

虽然避世珠确实稀有,在世人所能接触到的书籍中,瑞云谷是唯一被记载的拥有它的地方,但若没有避世珠,没有遇到强劲的敌人的话,以二人的实力最多只会被冥气入侵,调养几天也就恢复了。

沉吟半晌,竹隐垂下眉目,深鞠一躬:“既如此,二位随我来吧。”这是退让了。

云音缈偷偷给曲常幽比了个大拇指:干得不错。

要不是曲常幽逼了一下,这磨叽的小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换。

曲常幽瞥见,微微勾起唇角。

依旧是那间小竹屋。

他们原以为竹隐会将避世珠放在隐秘安全的地方,却不曾想人家第一次见面就带他们来这了。

不过接下来,他们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烦请二位替我设下结界。”竹隐胸膛正中,隐隐透出了数道光芒,如同正午的日光透过藤蔓缝隙,与此同时,一股清冽的香气渐渐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这味道……

云音缈心里一紧,身体已先于大脑反应将竹屋反设禁锢。

蛮横的禁锢比普通的结界强力许多,一缕光、一丝气都泄露不出去,几乎将此处变为一个独立的空间存在。

她这时也终于明白避世珠为何对竹隐来说极为重要,除去避世珠是竹松陨落前留下的物,可以帮他沟通天地之力化而为己用外,也能够帮他藏匿住自己的气息。

他的原身是上界独有的托月藤。看他与竹松的渊源不浅,估计是他带下来的种子。

托月藤藤身粗壮弯曲若蛟龙,传说是受了雪龙心魄滋养的仙藤,见雪飞花,花可强镇神魂,因而魔极为喜欢用它来辅佐炼制傀儡,也难怪他活得这么小心翼翼。

竹隐的胸膛正中如同崩解了般,一根根翠色的藤蔓彼此分开,但藤蔓之下却没有血肉模糊的景象,而是一枚被白光簇拥着的深紫色避世珠。

原来先前给他们看的,只是个仿品。

此时,曲常幽手中的珠子也有了异动。他松开手,那珠子便直直地朝着竹隐的胸口飞了去。

两枚珠子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奇特的联系,它们放出的光华彼此纠缠,慢慢调转着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避世珠叮当一声掉落在地,滚到了曲常幽的脚边,而竹隐胸口也重新被藤蔓合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满室异象肃然一清,他的气色似乎都好了许多。

“这珠子有来头。”他满意之余又有带着点困惑,“多谢国师。只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奇珍。”

曲常幽弯腰捡起避世珠,颇有几分嫌弃地吹了吹上面的灰:“谢错人了,要谢本座的夫人。”失去了光华的加持,这珠子看起来质朴得仿佛一文不值。

他用着在场的人都能清晰地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白长这些年了,却没点眼力。”

竹隐虽然看上去过于老实,但还是明白曲常幽弦外之音的,当即对着云音缈深鞠一躬:“多谢国师夫人。”

“不妨事。”云音缈其实不在乎这些虚礼,不过倒是多看了曲常幽一眼,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话,“此物无名,也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你想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吧。”

“甚好。那不才便唤它万象珠吧。”

而多年后,这枚珠子几经辗转,最终落入末日里一位绝望的少女手中。当然,这都已是后话。

拿到避世珠后,云音缈二人又回了一趟北境王府,尚未踏入后院,就听到了一阵不像人的嘶吼。丫鬟们尖叫着跑出来,胆子大些的家丁抄起棍子冲了进去,可畏惧于陈凌锐的身份和武力,试探几下还是不敢上前。

云音缈远远一看,见他神情呆滞,却双目赤红,极具攻击性,暗道一声:“坏了。”

她飞身上前,曲常幽则紧随其后。她从背后紧紧抓住陈凌锐的一条手臂,却没料到此人肉身力量竟然如此强横,竟然隐隐要突破先天之境,一时不察,险些被反震开。

他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奋力地扭过身子,凭借着本能意图攻击妨碍了自己的人。

好在曲常幽趁他不备抓紧时机在他背后以灵力画了一道简单的符箓,顿时封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云音缈见他失去了行动力立刻松手,高大瘦削的男人顿时如同一块木头一般倒在地上。

她反手加固封印,神情严肃:“这是命魂游离在外又受魔气侵袭了,我们时间不多了。”深吸一口气,她道,“出发。”

“那位大人可不会轻易让我们穿梭位面。”曲常幽拧眉。

他指的是界面神,界面神掌管时空法则,不可轻易挑衅祂的权威。

“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她直视着他的双眼,坚定道,“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