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进捏了捏下巴，思索了片刻。
踩着雪就往前走准备在村里准备转悠转悠，大山里什么最多，野味是最多的，虽然眼下还不到冰钓的时候，可这年月漫山遍野的野味只要肯下功夫，怎么着也能混一口好的。
一边走，向前进一边打量着周遭的景色。
大姐夫田卫东住的村儿叫合江村儿，名起的不起眼，但确实有来历典故的。
本来合江村是两个村子，中间儿是被一条河给隔开的，不过后来泄了洪两个村子才不得不融在一起，取了个这个名字。
后来河套规划好了，两个村子也密不可分，也就没提在分开的事儿了。
走着走着，向前进忽然吸了吸鼻子。
是血腥气。
他垫着脚往气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来到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房是土房没啥区别，可里头弥漫着的血腥气却证明了这家刚刚宰杀过牲口。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应该姓刘。
户主叫刘广志，是合江村的屠户跟大姐夫关系不错。
“这不是田木匠家的小舅子嘛，站外头干啥，黑灯瞎火的，也不怕冻着。”一个大嗓门响起，门帘子掀开，一个披着军大衣端着盆的络腮胡走了出来。
他扬手就要倒掉盆里的零碎，没想到恰好和向前进打了个对脸儿。
“刘叔，是我。”
向前进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就说瞧着像，都这会了你不在屋里呆着往出瞎跑啥，这天儿怪冷的。”刘广志裹了裹军大衣走出来就拉开了大门准备让向前进进院儿，不过后者连忙摆手拒绝了。
“瞎溜达溜达呗，在屋里呆不住。”
见到向前进不进院儿，刘广志也没多想，不过这话还是让他忍不住犯嘀咕。
大兴安岭的第一场雪落了十天连带着周边的气温都跟着骤降，白天还好说起码有半拉的日头挡着，可入了夜那刮起来的风可跟刀子一样。
不过他也听说了田木匠家的小舅子是城里头回来的，只当是对方住不惯这合江村的乡下地方也没多想。
“有啥可逛的，没事儿早点回吧，要不你跟我进屋暖和暖和？”
“不了，叔，我逛一圈就回了。”
向前进咧了咧嘴，随即看向刘广志手里端着的盆，眼睛眨了眨。“叔，你到的这是猪尿泡？能卖我不？”
一听这话，刘广志有点愣。
“是猪尿泡，不过这玩意骚的很，你要这玩意干啥，又不能吃。”
由不得刘广志感到奇怪，都说猪身上都是宝，可这猪尿泡却是人嫌狗憎的玩意，主要是入不了口连屠户都不待见。
进了腊月，生产队贴了三个月秋膘的大肥猪杀的不少，作为操刀的屠户那是有礼子钱的，多半都出在猪下水身上。
“嗨！别提了，这不答应我大侄儿给他做点好玩意嘛。”
“这猪尿泡刚好吹起来让他踢着玩，叔，你要方便就给我，我掏钱买。”
向前进也不多说，没办法，谁让当下的娱乐活动实在缺乏可陈，偌大的合江村也算是三四百人的大村儿了，可满村儿里能称得上电器的就生产队大队长一家有一台老掉牙的收音机勉强凑合。
如果向前进记得没错，就连合江村儿进电那都是明年的事儿。
如果是春夏还好说，大人们凑在一起谝个闲传，小孩儿跳个皮筋儿啥的也算个娱乐，可这寒冬腊月的，牲口都不冒头儿了，实在没啥好玩的。
“瞅你说的，这玩意要啥钱，可不兴见外啊，你要几个？”
刘广志也没多想，随即也不管向前进回话随手捞了几个尿泡就拿麻绳拴在了一起，朝着他递了过来。
向前进连忙要掏钱，可没成想刘广志也是个拧的死活不要。
两人推了半天向前进只能作罢。
“对了，你可别往前走了，出了村儿可就是河套，现在刚下第一场雪冰面儿还没冻严实掉进去可就麻烦了。”
“没啥事儿就赶紧回家，告诉你姐夫，回头儿我找他打两个物件儿。”
临走的时候刘广志还不忘好心叮嘱两句。
向前进连忙道谢，他本来也没打算往河套走。
刘广志说的不错刚铺了一层雪的大兴安岭温度很低，但冰面上还没结踏实起初向前进是有想法要去河套上搞一搞冰钓的，毕竟上辈子不务正业的向前进还真是一把搞冰钓的好手。
但冰面没结踏实就贸贸然踩上去，怕是就得变成吃人的窟窿了。
索性向前进跟刘广志要猪尿泡也不是为了这个。
他拎着骚哄哄的住尿泡回了一趟家，但没进屋，在大门后头摸出了一条麻绳子长长的一条，然后就顺着小路走了半个小时。
这里距离合江村已经挺远了，但依稀能够看得到村里的灯火。
然后向前进蹲在地上把猪尿泡放在雪堆里头随便搓洗了一下，待到骚味不是那么重了，他才满意的点点头。
要的就是这股骚味。
然后，向前进把绳子拿出来做了几个套子，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开始沿着周边下套，这种套就是简单的松紧口。
中间留个活扣，大头从当腰传过去，中间在系上一个尿泡。
一个简易的陷阱就做成了。
向前进如法炮制，将绳子弄成几段，一连做了六七个套子刚好将猪尿泡给用完，这才挨个洞口做了下去。
“现在就是等了。”
向前进嘀咕了一声，心里也是没底。
他也是后来听说有人在后山的天边土洞里逮住过地杵子的。
地杵子不是别的，其实就是田鼠，不过这边都这么叫而已。虽然叫田鼠，但其实这玩意个头不小跟野兔子差不多有一拼，同样有猫冬的习惯。
而这玩意最喜欢骚性的味道，上辈子他就听说有人用这种方法逮住过不少，但说实话，到底有没有用向前进心里也没底。
本来他是打算蹲守一会的，兴许哪个不开眼的就恰好被逮了个正着呢？
不过向前进只是呆了一会就放弃了。
实在是这天儿太冷了，刚刚做套子的时候活动一下子还好说多少攒了点热乎气儿，可这半晌没动地方，冷风一吹直接就冻透了。
向前进只能放弃了蹲守的想法，准备明早早起的时候再来。
等他回到大姐向美云家的时候西屋的煤油灯已经熄灭了，不过过堂的油灯还点着，没有钟表向前进无法确定时间，他只能缩进被子里很快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向前进就起了一个大早。
西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想来是大姐和大姐夫正在拾掇，他本来想说一句来着但不好冒然进屋就只能披上军大衣往外走。
这可不能耽搁了。
农村起的普遍比较早，他的套子虽然下的比较深，但好歹就在合江村附近万一有人捷足先登就不好了。
等到向前进踩着风雪来到第一个下套的地方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
套子不翼而飞，就连中间系着的猪尿泡都不见了踪影。
“坏菜了，不会真让我猜中了吧。”

摸着布还挺厚实，质量也不错，而且这小碎花也好看。
不管是做成棉袄还是做成夏天的连衣裙，哪怕就是做成一件普通的褂子也行。
“这布多少钱一尺？”
“这布是纯棉的，一尺一毛五，你要多少，或者说你打算做什么？”
“是做棉袄还是褂子，又或者是裤子，穿衣服的人有多高，多胖多瘦，你跟我形容一下，我帮你估算。”
向前进想着这冬天才刚到，往后还得冷上好几个月呢。
这要是做一条碎花裙子，还得放着。
不如就做个袄子吧，做个花棉袄，等到过年的时候姐姐也能穿着新棉袄过年。
向前进把自己的需求告诉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又让他提供了一下对方的身高胖瘦。
然后就给他裁了一块布，把布整整齐齐叠好，再用黄色的油布纸包着。
又用麻绳在上面，十字交叉缠绕两圈绑好。
“棉花要不要，针线家里有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这里可以帮忙制作，不过要收取五毛钱的手工费，你看能不能接受？”
向前进摇着头多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姐姐就会做衣裳。
又在另一个柜台买了一些好看的扣子，向前进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一进家门，看到姐姐正坐在炕上缝东西。
向前进一看那衣服，就知道是姐姐已经穿了四五年的棉袄。
袖口的地方因为常年磨损，不知道前后缝补了多少回。
手肘那里还用一块颜色根本就不一样的补丁。
向前进来到向美云面前：“姐，先别缝了，我给你买了好东西。”
向美云一抬头，也注意到了弟弟手里拎着的东西。
只不过那东西有黄色油布纸包裹着，根本没办法看清楚里面具体是什么。
向美云好奇的问了两句：“你这又买的什么呀？”
向前进把那东西放在桌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回来的时候路过公社，我想家里可能缺点儿用的就买了一些，你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明天去退了。”
只听到向美云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就去打开油布包。
头一次给姐姐买东西，向前进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他不知道等一会姐姐看到里面的花布时会是什么心情。
是开心还是生气，又或者是埋怨他乱花钱，不知道该省一省。
但不管怎么样，东西都已经买回来了，要是让他退那是绝不可能了。
看着姐姐把那油布包打开，鲜艳的碎花布映入眼帘，向美云盯着那布看了好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去买布了呀，好端端的买布干什么，怎么着要给自己做衣裳啊，可是看看你买的布......大老爷们有用这种布的？”
在炕上休养生息的田卫东，赶紧替向前进说话。
“美云，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前进给你买的布，想让你做的衣裳穿。”
向美云啊了一声，很是惊讶：“给我买的？好端端的，给我买什么布呀，我又不是没衣服穿。”
“你是不缺衣服穿，但是你缺新衣服呀，反正布都已经买回来了。”
“我也不打算跑那么远再去退，家里不是还有棉花吗，你就自己缝一件呗。”向前进轻巧的说着。
田娃跑过来看到新布，吵嚷着让妈妈给他做一件小棉袄。
买布的时候，向前进就跟柜台里的人说多裁一些。
为的就是用剩下的布，给田娃也弄一件。
不过这红底小碎花小小子穿，总是有点怪的。
不过这年头能有一块布做新衣服，也是了不得了。
田卫东也帮着向前进说话：“就是呀，你都好几年没做新衣服了，这不都买回来了。”
“就物尽其用，反正你也会做就自己弄一件，过年的时候穿总行吧。”
在弟弟和自己男人的游说下，向美云只好接受：“我可告诉你就这一回，要是下一次再背着我买东西，我准让你退回去。”
“现在赚点钱多不容易啊，千万别乱花钱，等到什么时候满大街都是钱，我就不管你了。”
嘴上说着埋怨的话，但是向美云的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的确家里还有一大包的棉花，放了好长时间了。
既然要给自己做件新的袄子，这两天就得准备起来。
不过她做衣服的手艺也不太熟练，这么好的布要是一剪子下去剪坏了，也让人心疼。
向美云左思右想，还是得找婶子帮帮忙，至少能保住这一块布。
向前进把口袋里剩下的钱放在桌上：“姐这钱给你，我身上一有钱就乱花。”
看着那剩下的四块多钱，向美云并没有急着去拿。
“这是干什么呀，你跟着广志叔进山打猎换来的钱自己留着。”
向前进，把那钱塞到姐姐手里：“要么你帮我存着，要么这钱就当我的伙食费。”
伙食费三个字一出，向美云的心咯噔一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家里还能缺你一口吃的，用得着你交伙食费。”
自打那次向前进把田卫东从坡下带上来，田卫东对这个小舅子，就再也没有任何一句怨言。
哪怕自己的裤腰带勒紧点，也得把他那口饭富裕出来。
“就是，大家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要是为了多要你一个人头的伙食费，早就要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向前进倒是无所谓：“你就拿着吧，往后我还有不少赚钱的地方呢，这只是一个开始。”
向美云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田卫东看着向前进，许久开不了口。
之前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混日子的小舅子好像真的变了。
向美云心里有些担心，生怕着弟弟误入歧途，要做违法的事情。
谁不知道歪路子赚钱快，但那有什么用呢。
一旦被人抓住，赚来的钱不仅要充公，还得去吃牢饭，都不够丢人的。
“弟弟，你跟姐姐说实话，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咱们老向家可从来没有出过坏心眼的人。”
“你要是生什么坏心眼，以后就别回家，家里就当没有你这个人了。”
看姐姐说的这么严重，向前进赶紧安抚：“姐，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咱们要利用身边的资源。”
“今天我跟广志叔打的那只狍子，到了集市上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就被分光了，所以我决定进山打猎。”

向美云轻声答应，晚上下雪的话确实温度会降低。
要是炕烧的不够热，盖多少被子也不管用。
反而会被两三层的棉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临睡觉之前，向美云真的在灶膛里多加了点柴火。
也把煤炉子烧的旺旺的，就算外面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屋里面也是暖和的。
“姐，姐夫，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睡觉去了。”
向美云点点头，钻被窝之前还不忘倒一杯水放在枕头边的凳子上。
煤炉子点着，炕也烧着，睡到半夜就得渴，放在凳子上伸手拿起来就能喝两口，不用下炕。
向前进回到自己的屋里，伸手进被子里面暖和和的。
想起今天没少走动，这要是脱了鞋，那可是生化武器啊。
向前进不敢掉以轻心，找来了自己的洗脚盆，从半人高的大缸里舀了水。
又跑到姐姐屋里，借了些热水。
田娃睡在两个人中间，只露出个小脑袋来。
“舅舅，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大晚上的还要刷牙洗脸呀。”
向前进往盆子里面倒着热水说：“洗脚，不然被窝都熏臭了。”
田娃一听赶紧用手误住鼻子，好像已经闻到臭脚丫子的味道。
向前进也很无奈，男人嘛，代谢快，还容易出汗。
要是不勤洗洗涮涮，那身上的味道感觉太酸爽了。
这年月家里要想用热水就得在炉子上烧，哪像后来发明的热水器，二十四小时想用热水随时都可以。
懒得跟田娃继续在这里闹，也为了不打扰姐姐姐夫的休息。
向前进端着洗脚水就回了自己的屋。
这年月里，没有电脑手机，到了晚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
听收音机反倒是一种乐趣，调到适合的频段，就能听听广播，又或者是曲艺杂谈。
不至于到了晚上屋里静悄悄的。
洗完了脚向前进也立刻钻进被窝里，他这个房间可没生炉子。
以姐夫一家每个月的收入，目前只能点得起一个炉子。
好在身下的炕是能散发一定热量的，关键是姐夫也叮嘱了姐姐，让今天晚上把炕烧的热一点。
只要钻了被窝，外面是什么温度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向前进躺在被窝里，虽然他生活在新时代下，接触更先进的电子设备。
但是眼下对于他这种触摸过未来高科技的人，是近乎原始的生活。
不过他也能信手拈来。
上一辈子他的人生不算圆满，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比如没能像胆大心细的那帮人，抓住发家致富的机会。
到死也只是做着一份月入几千块的工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份工作还算稳定，让他顺利干到退休，每个月也能领上两三千的退休金。
既然重新来一次，他就得抓住曾经没有抓住的机会。
好让重来的人生不再有遗憾。
甚至可以去寻找自己的真爱。
上一辈子娶的老婆，不是自己喜欢的。
那个女人对他也谈不上爱。只能说两个人为了结婚而结婚。
好在婚后生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虽然也有些小吵闹，却也走到了最后。
没有成为最终对方的挚爱，却也有了亲情。
这一世让他重来，他就得追寻之前的没有得到的遗憾。
这一次的人生就像开卷考试，答案已经呈现在眼前。
不用去过分验证自己的判断，就能够得一个不错的分数。
想着想着向前进就进入了梦乡，做了一个让他不愿意醒来的梦。
直到一声巨响，让他彻底从梦中惊醒。
昨天夜里的一场雪下的太大了，上一场雪的雪都还没有化干净。
新的一轮雪又来，年久失修的屋顶，终于是撑不住那么大的重量，塌了。
好在塌的不是他这屋，是姐姐和姐夫的屋子。
姐姐姐夫的屋子中间隔了一段，是更靠西的那一间半个屋顶塌了。
这年月发生的房屋塌陷，不算什么稀罕事。
每年到了雨季，要是碰上了一场大雨，连着下上一天一夜，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开始担惊受怕。
害怕自己的房子第二天就变成筛子，到时候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雨不停就没法收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是今年夏天，他还帮一个婶子去修了房子。
与其说是修，不如说是重新盖，整个房子只剩下唯一的主梁没坏。
剩下的木头早就因为年头的原因腐朽断裂，甚至有的地方被虫蛀。
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今年他们家也遇上了，向前进赶紧穿好衣服来到西屋。
看这样子应该就是刚刚塌的，向美云被吓傻了。
还好塌的是西边这一半，要是东边的他们一家三口估计就被压在下面了。
“姐，你先把田娃抱到我房间去，我赶紧把这里收拾出来。”向前进催促。
田卫东的脚还没好利索，向美云也不敢让他帮忙。
回过味来，抱着还光屁股的田娃，来到向前进休息的房间。
“乖，先在你舅舅的被窝里躺一会，妈妈跟你舅舅把屋子收拾一下。”
田娃也被刚刚的动静吓傻了，缩在被窝里不敢吭声。
等到向美云回来，向前进已经开始在混乱的场面中梳理头绪。
紧挨着的邻居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房子塌了谁都不高兴。
但是现在最主要的是赶紧把混乱的现场，弄得干净立整点。
这样才好考虑下一步。
村子里懂盖房的人过来一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立刻吩咐人，就近去找一根好木头，来做新房的主梁。
一听要换主梁，向美云看了一眼田卫东，他们俩人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多不算多，少不算少。
但那也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本来以为房倒屋塌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这要重新盖，怎么着不得花个大几百呀！
向美云真有点舍不得，可是这房子是庇护所，不盖又不行。
田卫东攥着向美云的手说：“钱总能赚回来的，房子就重新修吧，修大一点。将来咱们还得靠这房子，给田娃娶个媳妇呢。”
“我这腿脚马上就好了，好了之后就能上班了，钱咱们慢慢再攒。”
有了田卫东这一番话，向美云也不再犹豫了

向前进纠正田娃的话：“开飞机的那是机长，宇航员是坐火箭。”
向美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要买点啥，家里什么都不缺。
最后还是让向前进自己决定。
结果这晚饭刚吃完没多久，许广志就穿着皮袄子，手里拿着绳子。
腰上还别了一把磨锃亮的剃肉刀找了过来。
知道的他这是要进山，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把谁家灭了门。
这进山打猎还得是专业的人来，向前进以为无非就是起个大早。
进山看看捕兽夹困没困住鹿和狍子，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没想到这么早就要进山，不过想一想也明白。
逮到东西要花功夫，赶到集市上也得花功夫，恐怕这一宿下来时间都还不够。
这到了晚上，山里的温度只会比白天更低。
向美云怕自己弟弟冻着，翻箱倒柜也找出了一件皮袄子。
向前进套在身上，感觉自己好像是站起来的熊瞎子。
不过这年月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羽绒服，不穿这个进山恐怕是真的要被冻死。
向美云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顶雷锋帽，给弟弟扣上。
“看看还缺点啥不？”向前进问。
许广志帮忙瞅着瞅摇着头：“啥也不缺了，赶紧走吧，我那捕兽夹子放的深。”
“进山还得花一会功夫呢，再耽误下去天就亮了，别起了个大早赶个晚集。”
在许广志的催促下，向前进跟着他一起出发了。
打着手电筒走夜路，能看清的就是脚下的那一点地方。
“广志叔，咱们猎着的玩意能卖钱吗？”
“怎么不能卖钱啊，上个月我还逮着一只鹿呢，连鹿皮都有人买。”
“要不是小海这趟看病买药花了钱，我也不可能突然要进山，找这玩意不就是想换点钱过日子。”
向前进一听广志叔这么说，基于对他的了解，这人还是挺憨厚老实的，不是那种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的人。
“那叔我不要钱，我出份力，您教教我怎么打猎行不行？”
许广志盯着向前进看了好一会儿，笑着说道：“你小子是把这份钱当学费了吧？”
“行，这要是把你教会了，我这手艺也算是没白费。”
向前进觉得这学费交的值。
野生动物保护法是在八九年颁布的，现在八三年，满打满算还有五六年的功夫。
能靠着山里的野生动物赚第一桶金。
有钱人就喜欢吃个稀奇的玩意，尤其是大城市的富翁。
要是哪家小餐馆，能提供稀罕东西，那些人就跟长了狗鼻子似的，闻着味就来了。
不过罕见的东西不好打，而且有的还冬眠，只等明年开春才能有机会试试。
光是进山前后就花了两个钟头，再加上许广志还要找自己放捕兽夹子的位置。
没多会向前进就开始吸鼻子打哈欠，困是一回事儿，冷也是一回事儿。
突然开始怀念起，那并不怎么温暖的被窝了。
从许广志的行动上来看，他这应该不是第一次进山了。
向前进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每一步都走在他的脚印上。
“前进，你把手电筒往那边照一照，我记得这块儿有个夹子。”
向前进举着手里的手电筒，按照广志叔指的方向，朝着左边打着亮。
就看广志书臃肿又灵便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叔，看得清楚吗，要不我再往前走两步？”
普通手电，亮度别指望多强，向前进担心广志叔看不清楚，再出什么意外。
许广志摆摆手：“不用，这跟前还有一个，等我找着你再过来，你小子乱走，再把你的脚给夹着了。”
向前进哦了一声，就站在原地不动。
找到空兽夹子，许广志就叹息一声，这冬天活物都不愿意出来，觅食的都少。
下了大半天什么都没逮到，可是这捕兽夹也不能一直在这里摆着。
万一有谁进山踩中了，不就造孽了。
所以必要的情况下，还是要把捕兽夹子收起来。
就放了那么几个，许广志连着收了两个夹子，心都沉到了底。
看来到了冬天打猎都难了。
又往深处走了一段，前后收了四个夹子。
向前进看连个毛都没有，心头也跟着有些失望。
“广志叔，是不是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许广志在那里唉声叹气，估计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兴许再往前走走，就能峰回路转。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也没听见什么动静，许广志的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谁知向前进用电手电筒一打光，就看到不远处有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在那里躺着。
“广志叔，你看那是不是个狍子？”
许广志顺着亮光看过去，一拍大腿：“还真是，快，快过去。”
上前发现狍子的一条腿正好被捕兽夹死死的夹着。
血流了一大片，估计他们要是再晚来一会，就真的断气了。
本来他们也是进山打猎的，狍子也是活该倒霉。
向前进这还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
这看到鲜活的生命就在眼前一点一点的消逝，向前进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但是相比之下，许广志就冷静多了。
平时他就没少屠宰这些东西，况且趁着这玩意还是活的，还能放血。
不然的话他也不用喊着向前进过来了。
不知道这狍子在这躺多久了，已经没多余的力气挣扎了，象征性的蹬了蹬腿，就拉倒了。
把袍子的四个蹄用绳捆着，然后许广志抽出了刀，熟练的找到放血的地方。
向前进就那么看着，直到这袍子不喘气，他这才松开手。
许广志看着袍子彻底断了气，就吩咐向前进搭把手。
就近找个粗一点的树枝子，两个人合力把狍子抬出去。
“我就说我那捕兽夹的不能白放，逮着个这么个东西也能卖点钱，只要不空着手离开，怎么都是赚的。”
抬着这傻狍子出了山天，已经快亮了。
两个人又商量好，一起去集市，索性连家都没回，就奔集市上走。
等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摊位了，卖的东西多数都是从山里找来的。
公社里都没有卖的。
来集市上逛的人不多，但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带来的东西。
尤其是许广志，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块板子，现场表演了个切肉。
在这个年头，不管是什么都能值点钱。
没多会功夫，就有人围住了摊子。
向前进也不能干看着，把分切出来的新鲜肉，分成一堆一堆的。
用手掂量掂量有多沉，也好估计卖什么价！

一个人进山打猎，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现在正处在寒冬腊月。
要想第一时间抓到猎物，除了勤进山瞅瞅，那就得在山里久待。
冬天肯定不行，白天都恨不得能冻死个人，到了晚上气温持续走低，只会更冷了。
不过，冬天愿意出来的动物也不多，弄好陷阱隔三差五的过去看看。
这个温度，就算是动物落入陷阱马上嗝屁，也不会腐烂分解，只会在零下的温度里慢慢冻上。
比什么黑科技冰箱都好使。
“姐，明天早上你给我装两个饼子，我进山当干粮吃。”
向前进一进屋就这么说，向美云也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才叨叨弟弟不省心。
不是已经的答应好，不轻易进山打猎。
不过向卫东能明白小舅子的想法，拉着向美云说：“你就让前进去吧，你总拦着不让去，他就得想点别的办法。”
“要是他偷偷摸摸的去了，在山里头遇到什么危险，等咱们知道了，说不定......”
后面半句话田卫东没说明白，但是相信向美云自己也能明白。
向美云内心纠结了一会，估计是觉得自己男人说的也没错。
“行，给你装两个饼子，要不要带点咸菜啊。”
向前进从自己那屋蹦跶着过来：“不用，在山里不讲究那么多，有饼子吃就行。”
这时候，向美云才闻到弟弟身上那浓重的酒味。
这酒去哪喝的自不必问，肯定是去找许广志的时候喝的。
说时迟，那时快到了第二天，向前进就起了个大早，来到山脚下。
往前再走一段距离就进了山，这山里面有什么好东西也即将映入眼帘。
这一趟来能不能打上好东西，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向前进吸了吸鼻子，把耳包口罩，帽子全都戴严实了。
双手互相的插进袖口里，那样子就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
别看上一次跟着许广志来过一趟，但是向前进的心里，对这座山还是本着敬畏的心态。
不过一直敬畏也不管用。
他之前看过一个视频，网友说假如在野外自己快要饿死了。
旁边有一只熊猫，可不可以把熊猫杀了当饭吃。
回答这个问题的专家说这叫紧急避险，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饭，进山打猎填饱肚子也情有可原。
这要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上大米白面，桌上顿顿都有鸡鸭鱼肉。
谁犯得着大冬天的冒着被冻死的风险出来找这些东西。
还记得上一次跟广志叔进山的路线，那几个捕兽夹子广志叔并没有带回去，还留在那。
他就物尽其用，也让那几个不捕兽夹子派上用场。
还好这几天没下雪，上一次经过这的足迹，依稀还能看到。
沿着脚印儿往里面走，时不时就能听到一旁的干草丛里有动静。
向前进好奇的过去打量一眼，却发现那里头什么都没有。
后来只当成是打猎心切出了幻觉，不然的话没办法解释。
沿着之前的路线向前进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个被收起来的捕兽夹子。
看到捕兽夹子上锈迹斑斑，甚至凑近了还能闻到鲜血的味，就知道这些夹子肯定都是老演员了。
指不定这指不定在这山里头，抓到过多少猎物。
即便是八九年之后，野生动物保护法颁布了禁止狩猎，更禁止以获取利益为目的的狩猎。
可照旧有人为了钱铤而走险，就连捕猎的工具也越来越精妙。
向前进把这几个捕兽夹子找地方放好。
尤其是在之前捕到那只野狍子的地方，多放了两个，就怕一个夹子不够用。
放了三四个夹子，向前进打算休息一会，从口袋里拿出玉米面饼子。
纯玉米面无添加，再加上是凉的，咬一口都得在嘴里捂半天。
渴了也没水，抓一把还算干净的雪丢进嘴里嚼吧嚼吧。
按照现在的网络语言来说，这一顿饭一点热量都没有，不仅没有热量，吃进肚子里还得倒欠几百大卡。
向前进才刚吃了一半饼子，就感觉周围静的可怕。
四下看看，好像也没什么东西。
忍不住笑自己太敏感多疑了。
可是很快，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甚至还有一种被偷窥的错觉。
有的时候人的第六感非常准确，向前进也不能忽视。
起身准备离开这，顺便活动活动，好让全身的血液能够流动一下。
他这刚起身，身后就传来干树枝被踩断发出的咔嚓声。
难道还有别人也来这里猎狍子，向前进正想着如果有的话，还能搭个伴儿呢。
结果，他就看到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里有动静。
不过就算打猎，也不用全程弓着腰，除非他是在追什么兔子一类的小东西。
可那东西也不会轻易出来呀。
向前进一肚子狐疑，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就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两步，就撒鸭子似的转头跑。
连头都不敢回，向前进的嘴里还一个劲在那里骂骂咧咧的。
说什么运气怎么这么差。
能埋人雪堆，跑都不好跑，一个脚下不稳，向前进就直接在雪地里栽了个跟头。
冻了几天的雪不像刚下的雪那么松软，全面上都结了一层雪壳。
就好像现在流行的炒酸奶，铲起来一片一片的。
向前进栽了一个跟头也不敢逗留，撑起身子继续跑。
这要是让他参加奥运会，怎么着都得比冠军跑得快。
因为就在向前进的身后不远，有一头正在觅食的老虎。
这年月，野外生存环境还没有受到人类的侵害。
老虎棕熊什么的，在这山里还是能够看到的，向前进这趟来只是想再弄个狍子回去。
没成想居然碰上了百兽之王了。
也不知道那是个公老虎还是个母老虎，但不管公的母的，都是老虎。
而且还是一头很长时间没吃饭的老虎，而这头老虎也确实是出来觅食的。
也不知道在这里转了多少圈，估计是没找到猎物。
偏偏这个时候向前进，向它靠近，老虎也没上过学，也分不清来的是个什么。
有动静就自己跳出来了。
向前进除了身上还剩下一个半的玉米饼子，别的就都没有了。
这老虎长的肉爪子，是肉食性动物啊，人家不吃棒子面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