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娘勾着清云的脖子，倏地眼泪就下来了。

“你可知，你只是一日未见于我，可我在这人间却是等了一年？”

“你这次还带了别的女人，而不是专程来见我的！”

李仙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清云密密麻麻的吻就落了下去。

“好仙娘，莫生气了，我带她来也是为了见你的。”

“哼！

你可是天上的神仙，怎么每次都跟凡人一样贪恋我这凡俗美色！”

清云却已经情动不能自己，粗喘着一把放下了帷幔，和李仙娘滚到了一起。

两人忘乎所以，把实木雕花的大床压的嘎吱作响，听得我满心刺痛。

曾几何时，我和清云也是这般浓情蜜意，日夜缠绵，可现在……我再也听不下去，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下楼。

我直接施了个瞬移术回了九重天的云顶宫，扑在蒲团之中放声痛哭。

我实在想不明白，十万年了，我和清云经历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世，他当年为了我放下状元身份清苦修炼都从未动摇过。

怎地就因为一个李仙娘，竟能如此忘乎所以，连伴了他十万年的我都能背弃。

不知过了多久，清云一身酒气夹杂着脂粉气的赶了回来。

我假装没醒，他把那枚人李仙娘手里要过来的玉佩悄悄放在了我的手边。

可是清云，十万年了，我把这枚玉佩视作珍宝、形影不离，不是我喜欢它，而是因为对你的情义啊。

犹记得那枚玉佩还是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当时凡间的皇帝在他高中状元时当场赏赐给他的。

他竟毫不犹豫的就摘下来赠与了我做为了定情信物。

但现在，没有了对他的眷恋，再珍贵的玉佩也不过是块石头罢了。

放下玉佩后，他还贴心的帮我拉了下被子，却并未陪我一起睡下。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他去露台打坐修炼的动静，可过往，他每个晚上都会陪我一起入睡。

第二日一早，我醒来的时候清云已经不见了。

我想起昨日在登仙楼那李仙娘所说‘你的一日，却是我的一年’的话。

我想，他定然又心疼他的仙娘，下界去陪她了吧，毕竟凡人可没多少年头，更没几年的青春。

看着手里那枚曾代表着他对我忠贞不渝的玉佩，我略施法力用力一握，便在手里化为了齑粉。

粉尘在云顶宫的大殿里迅速飘散，融与天地之间，毫无痕迹。

来到书房，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幅闲来时我为清云亲手画下的画像，我弹指一挥，统统将它们化为齑粉。

不知过了多久，清云再次风尘仆仆的自凡间赶了回来，身上还沾染的一身的风尘味。

他瞥向我腰间挂玉佩的位置，眉头轻皱。

“玉佩昨晚我已还与你了，怎地又不见了？”

我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口敷衍。

“懒得戴了。”

他愣了一下，也并未追问，转身去了书房，却又马上又快步走了出来，面带惊讶。

“你与我画的那些画像，怎地也全都不见了？”

“已经旧了，便扔了。”

我平淡无波的回答，让他略有些迟疑。

但他也仍然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再没追问。

明日，我便要跳下诛仙台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这些东西，实不必再留下来了。


诛仙台上，我望向下方幽深不见底的漩涡黑洞。

往下一跳，我便可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和清云九千九百九十九世的眷恋便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司命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轻声开口。

“琉璃，你与他只差一世便是万世，真舍得放下？”

我点了点头，从诛仙台上一跃而下……曾经，我与清云九千九百九十九世的爱恋传遍了四海八荒。

可如今，那份眷恋却已经不属于我，那我便消失吧。

司命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尚需三天时间在这九重天处理一些事情。

下了诛仙台，我匆忙赶往云顶宫——我和清云的住所。

一路之上，众多仙家纷纷朝我投来羡慕的眼神。

“琉璃上神，清云上神正在云顶宫亲手为你挂满红灯笼，庆祝你们结侣十万年的纪念日呢，你快去看看吧，今年的灯笼格外漂亮！”

“清云上神和琉璃上神都恩爱了十万年了吧还能如此甜蜜，真是羡煞我也！”

我对众仙抱以清浅的微笑，心中却是一片酸涩。

我和清云，是整个四海八荒人人羡慕的对象。

十万年了，清云始终把我捧在手心，让我成国四海八荒最幸福的女人。

五万年前的某天，我在修炼时走火入魔差点殒命。

清云甘愿被魔尊拆去一身仙骨，向他换了颗定魂丹回来，方保住我一条命。

那之后，他整整恢复了数万年，才重塑了一身仙骨活了过来。

而当初，我原本只是九重天上一颗仙草，在下凡历练时偶遇凡间状元清云。

为了我，他放弃报国大志、斩断父母亲缘，义无反顾的跟我一起踏上修仙之途。

即便资质不如我，也比我付出十倍百倍，紧紧追赶我的脚步，只为有资格与我并肩而立。

他说，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不管上天入地、成仙坠魔，他都不在乎。

他说，他的修为在四海八荒不是最好的，但他可以做到是最宠老婆的。

他说，我们已经共同携手走过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世，还要与我万万世永不分离。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但凡我有一丝质疑，我都觉得是我的罪过。

直到十天前，他突然以各种借口开始频繁出入人间。

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向司命借来了可以看透六界的幻世镜。

当我从镜中看到清云将一柔媚女子搂入怀中温存之时，心都要碎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他背着我与这人间女子欢好，竟已十年了。

我们的爱情走过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世，终是未跨过这第一万世。

看着诺大的云顶宫苑，他在四处亲手为我挂满庆生的红灯笼，有泪水从眼角落了下来。

拈指掐决，我幻化出一个千千结，在结中埋下了断情咒，之后密密封印。

这次，我下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的禁制，足够他解三天了。

既然他背弃了我们永世相守的诺言，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便最后留给他一道断情咒吧。

清云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拈指把千千结小小的光团挑在了指尖。

“这次这千千结了又藏了什么谜语要我猜呢？”

他亲昵的搂着我的肩膀，看我的眼神满是宠溺。

让我一时间竟无法与那个刚刚还将那名凡间女人搂在怀中的他，无法重合在一起。

我勉强笑了下，刻意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呢，这才是千千结的意义，相信你会解开的。”

清云扳住我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这么多的禁制，生气了？

可是怪我最近出入凡间悟道冷落了你？”

我没说话，却明显的闻到他身上那股不属于九重天的庸脂俗粉的味道。

是了，那名女子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不过一青楼的花魁罢了。

我竟不知，那样的庸脂俗粉，怎会入了他一名上神的眼。

我也不懂，为何他明明已经移情别恋，却还在我面前如此的遮掩。

他握着我的手，暖暖的笑着，一起看着指尖那抹千千结跳动的光团。

“这次的千千结谜底一定别有意义，我一定会解开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是的，三天后你一定会解开的。

但三天后，我也会魂飞魄散，与你再也不会相见。


三日后，便是我们结侣十万年的纪念日了，每一年，清云都会提前准备。

第二天一早，清云神神秘秘的拉住我的手，一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别睁眼，我要提前给你个惊喜！”

腾云咒起，瞬间我就感觉到了耳旁凛冽的罡风。

再睁眼，却已到了人间一处极乐的所在——登仙楼。

看着楼门口的老鸨带着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迎来送往的热闹，我的心蓦然一冷。

登仙楼，就是那个清云相好的花魁李仙娘所在的青楼。

我实未料到，他竟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看了下身上，他早已施法将我二人幻化为两名俊俏公子，随着老鸨的招呼拉着我进了登仙楼。

见我眉头紧皱，满眼的诧异，他轻笑出声。

“怎地刘兄，是不熟悉这京城之地的繁华？

还是害怕这楼里的姑娘太过热情？”

言毕，他又俯在我的耳边轻语。

“在那清冷孤寂的九重天上呆了十万年，偶尔下来凡间感受一下这人世繁华也挺好的。”

我一声轻叹。

“这就是你最近总来凡间悟道的理由？”

这时，一名小龟奴嬉笑着将一个装满胭脂水粉的箱子摆在了二人面前。

“两位公子，买些胭脂水粉吧，都是京城上等的好货，随便赠于哪位姑娘都会喜欢！”

清云随手买了几盒递与了我，我皱眉推开。

“我从不用这些庸脂俗粉。”

我可是九重天的上神，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庸脂俗粉。

清云颇有些无奈的挑了下嘴角。

“你忘记了？

当初你幻化为凡人在人间历练，我第一次见你那日，可是送与你了同样的脂粉，那时的你还满心欢喜。”

想起那时的初见，我还是一刚化形的小仙，他也是一名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

我俩在他一身红袍、头戴宫花骑马游街时惊艳相遇。

他当即下马牵着我逛遍了京城的繁华，也是送了我一套这样的脂粉。

我初到人间，自是新鲜、欢喜的不得了，还当他的面略施粉黛，惹得他流连忘返。

曾经的美好还历历在目，可一恍然间，十万年已过，却早已不似从前。

正在我神游天外之时，一名极致妩媚的美人翩翩而至，正是李仙娘。

她一声轻笑，漂亮的桃花眼瞟过我的脸庞，竟顺手将我腰间那枚清云赠我的定情玉佩扯在了手里。

“好漂亮的玉佩，不知公子赠与我可好？”

不等我惊呼出声，她便握着玉佩飘然上了楼，我刚要追，却被清云拉住了。

“你且等着，我去帮你追来！”

他噔噔噔快步上楼，朝着李仙娘追了过去，我也悄悄跟了过去。

却见他将李仙娘追至三楼的仙云间，一把将她压在身下，面带不悦。

“仙娘，你不该逗弄与她。”


当晚，他有些焦躁不安，在殿中走来走去，也没心思修炼。

几次看我欲言又止，这是他鲜活有过的样子。

过往十万年来，我俩向来是知无不言的，又何用如此吞吞吐吐。

若在过往，我肯定早就担心的不得了，细心的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但现在，我心里一片平静淡漠，毕竟明天，这一切都将与我无关了。

晚上，他又没陪我一起入睡，而是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第二日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却看到李仙娘满眼惊讶、四处观望的站在大餐里。

眼神之中透露出来的满满都是对未知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见我醒来，清云牵着我的手将李仙娘带至我的面前。

“琉璃你醒了，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我坐在梳妆台前理着云鬓，已猜出几分，却又平淡开口。

“何事？”

“你也知道，凡人寿命苦短，仙娘她有仙缘，我有意点化她成仙，也好让你我二人身旁多个侍女相伴左右，特与你说一声。”

我一声轻笑，看向表情有些局促的清云。

“多个侍女相伴……我看是伴你吧，你在与我商量之前，就已经定下了不是吗？”

我俩都是活了十万年的上神了，他心里那点小九九难道我还猜不透。

若在过往，我二人之间但凡谁有些小小的不堪，对方都会刻意的避开。

但现在，我直接揭穿了清云的谎言，瞬间就让他脸红了。

他一咬牙，干脆跟我摊牌了。

“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对仙娘有情，这九重天上一个男女拥有几名妻妾的事也不算违例，我把仙娘收进来侍奉我，你也能多点时间修炼不是吗？”

见清云竟然为了一个凡人女子急了，我放下了手里的梳子，起身看了李仙娘一眼。

“唔……我没有不同意的意思，你随意便是。”

清云大喜，马上命人去张罗入门仪式了，李仙娘得意洋洋又野心勃勃的看着我。

“听说当年就是你点化的清云成仙？

没想到吧，十万年的感情，他终还是厌弃了你。”

“知道昨晚他是怎么跟我说的么？

他说你扒光了躺在他面前他都没兴致了。”

“但他昨晚却跟我通宵云雨、不眠不歇，还说想要跟我生十个仙童仙女。”

听着这些满是挑衅的话语，我心里已然麻木的没有感觉了。

我正打算转身离开，李仙娘突然一声尖叫，扑通一声狠狠摔倒在地。

“琉璃上神！

即便清云上神倾心与我，你也没必要因为嫉妒，就要把我一个凡人置于死地吧！”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清云就一个巴掌朝我狠狠扇了下来。

“琉璃！

你可是拥有十年万修行的上神！

真没想到，你如此阳奉阴违，明着接受了仙娘，背着我还要害她！”

我怔怔的看着清云气得目眦欲裂的脸，只一声绝望的冷笑，转身就往外走。

清云气恼未消，安慰了李仙娘几句，匆忙追了过来，扯住了我。

“你是在怪我只记得准备仙娘的入门仪式，却忽略我们十万年的结侣纪念日么？”

“放心，我没忘记的，先给她办完入门，我们再过纪念日，喏，这是给你的礼物。”

他掌心一番，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极品玉佩，但我一眼就看出，跟李仙娘腰间挂的那枚一模一样。

我一声清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不必了。”

“清云上神，我腿好痛……”李仙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顾不得再坚持给我礼物，快步折身返了回去。

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伴了我十万年的男人，决绝的走了出去。

诛仙台上，罡风四起，我望向台下那让人眩晕的幽深黑洞，一咬牙，利落的跳了下去。

肉体和灵魂瞬间被撕裂，所有的一切化为了虚无。

在彻底消散之前，我看到一个身影不顾一切的狂奔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