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遇到了星盗的屠杀扫荡。

卓晟看到这份资料时，胸口仿佛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撕扯切割，鲜血淋漓到无法呼吸。

他本该被无数人宠爱着长大的弟弟竟然会经历这些。

可卓烨被救回来后，这些悲惨的经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现在竟然连想得到夸奖，都要这样小心翼翼的询问。

卓晟的眼前逐渐模糊，他用力闭上眼，紧紧抱着怀里这个小到好像随时都能碎掉的身体，无数次的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卓烨。

什么帝国的铁血宰辅，根本就是个连自己弟弟都保护不好的废物！

肩膀突然被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睁眼，听到一声带着暖意的稚嫩声音道：“你不舒服吗？”

小孩子的声音太温柔了，仿佛被浸泡在阳光下的花骨朵，正堂皇盛开。

卓烨正担忧的望着他，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不，我很好。”卓晟不想吓到卓烨，可一向理性的情绪此时却溃了堤似的不受控制。

他直起身，轻轻捏了下卓烨的脸，琥珀的眸子带着从未有过的忐忑，“烨烨，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吗？”

卓烨愣住。

他不是没想过叫卓晟他们哥哥。

但每当他想开口时，总会想起季盛他们的脸。

他曾经真情实感的将季盛当做亲大哥，一句大哥喊了整整十年，可季盛给他的伤害却太疼太疼了。

他不想再想起季家人了。

在他犹豫时，却看到卓晟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这一刻他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顾不上太多的连忙握住卓晟的手，脱口道：

“哥哥！”

他不能因为过去的人和事，让现在对他好的人失望。

如果他跨不过心里的坎，那就把所有的痛苦都藏在心底，至少也不能让卓晟因为他而难过。

谁知道卓晟听到这一声后，长眉却皱起，露出了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苦笑。

“对不起，我没能在你最需要我这个哥哥的时候出现并保护好你。”

他抱着卓烨起身，发誓似的沉声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更好，会给你无数的财富，无数的矿石和星球，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卓烨不明白卓晟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但比起疑惑，他心里更多的还是从未有过的涩意，“不用对我这么好的，你们现在对我已经很好了……”

卓晟却摇头，“我们是一家人，我对你怎样好都是应该的，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一家人？

卓烨沉默了半晌，突然想起了自己很早很早，早到他都要忘记的愿望。

他望着卓晟，明明没有哭，可那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里却比哭了还要难过：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见卓晟点头，他吞咽了下，氤氲着视线道：“我想要在没有战争的地方和家人笑着生活在一起。”

在他当初被收养的时候，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奢侈的愿望。

可惜这个愿望到最后也没能实现。

“这难道不是最基础的吗？”卓晟看着他的表情心都要碎了，连忙安抚道：“你会得到的你想要的一切，除此之外我拥有的东西也都属于你，明白吗？”

卓烨眨了眨眼，对着卓晟担忧的视线，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卓晟和季盛不一样，是真真切切的关心他，爱着他。

他早该放下季盛他们的存在了。


每说一句他们两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这、这么严重？”

卓康在军舰上的时候可没有注意过这些，还让一群大老爷们把卓烨抱来抱去的。

卓晟的脸色同样难看，他立刻开启屋内的通讯系统，对所有的机器人下令道：“以后卓烨入口的食物必须要经过三重筛查，任何对人体有害的原料都不能出现，衣服全部订购最顶级的系列。

“另外，开启二十四小时的打扫系统，保证我的屋子内一点灰尘都看不到！”

屋内的机器人们立刻忙碌起来。

卓晟继续严肃的在光脑上查阅照顾卓烨的注意要点，卓康则郁闷的瘫在一旁道：“这下我是不能带烨烨一起走了，我去B-5一趟，哥你一定要照顾好烨烨。”

别人他信不过，但卓晟不一样，卓晟想要做好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

“不用你说，倒是你自己注意安全。”卓晟道，“有什么需要的第一时间联络我。”

“知道了知道了，啰啰嗦嗦的烦死了。”

卓康任性的话音落下，正好对上卓晟微凉的视线，转身就逃，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

卓烨一觉醒来时，卓康已经被揍走了。

他抱着被子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望着正守在床边给他检查身体的卓晟道：

“他还是去B-5城了吗？”

卓晟没有瞒着卓烨的打算，点头道，“既然已经知道B-5城内潜藏了大量的掠夺者，他就不能置之不理，你不希望他去吗？”

本以为突然换人照顾，卓烨肯定会表现出不安，谁知卓烨却冷静的摇了摇头道：“如果可以我确实不希望他去，我不想他遇到危险，但换做是我，我也会去的。”

这是保护国家和民众的责任，不是逃避能解决的。

脑袋突然一重，就见卓晟揉着他的头笑道：

“我希望你的这份正义感以后能一直保持下去，你是天生的军人。”

虽然现在卓烨的身体还很弱，但内在的固执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这种话对卓烨来说是最好的赞赏，很少被谁这么鼓励的他一下子红了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也许是看出他的窘迫，卓晟很快转移话题道：

“预言的事情阿康全部都告诉我了，我相信你说的一切，但你要向我保证，除了我们这些家人之外，不告诉任何人你看到的，可以吗？”

卓烨没想到卓晟像卓康一样毫无怀疑的就相信了自己，这种信任让他心里暖暖的，当即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卓晟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乖的小孩，没忍住的抱住卓烨就是一通揉。

现在卓康那个惹祸精走了，卓烨是他一个人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卓晟对卓烨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处理公务的时候也要抱着他。

每天都能看到卓晟冷着脸处理工作，卓烨就在旁边吃各种各样价值不菲的零食。

这期间卓烨发现卓晟身边多是机器人，而唯一的活人对他似乎很是不满，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皱起眉头。

这人叫张志高，是一开始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门的青年。

好在张志高虽然每次看到他都会皱眉，但从未伤害过他。

除了工作，卓晟每天也会监督他锻炼身体。

比如现在，卓烨正艰难的在屋顶开启的运动场上锻炼，四百米长的路对现在的他来说很是吃力，跑到一半腿就没了力气。


而且还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这简直是耻辱！

“上将的弟弟害羞了，耳朵都红了！”

士兵们在听说卓康找回自己弟弟后就对卓烨的存在充满了好奇，他们纷纷涌上来，大眼瞪小眼的注视着卓烨，新奇又激动道：“但是好可爱啊，刚才做俯卧撑的时候像只小兔子！”

谁知卓康刚刚还一脸炫耀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冷眼瞪过来道：“什么兔子，我弟弟怎么能是兔子！”

见士兵们噤声，他哼笑一声，更加得意道：“我弟弟分明是狮子，小狮子。”

这下士兵们更激动了，“小狮子也好很可爱！还会‘嗷呜’‘嗷呜’的叫呢！”

卓烨：？？？？？？？

士兵们以往虽然和卓康关系不错，但很少遇到卓康心情这么好的时候，见卓康笑得开心，当即有士兵壮着胆子道：

“不过上将，这么小的孩子做这么多运动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卓烨已经有十岁了，但他身体瘦小的说是五六岁还差不多。

再加上卓烨昏迷的那十天，医生几乎给他从内到外的换了血和骨骼，并加固了脏器，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更是比一般孩子还要弱上几分。

这话一出，卓康也严肃了起来，点点头道：“今天训练下来，我也觉得训练量太大了，以后所有训练全部减半，长跑也从三百米改成一百米。”

卓烨一听还要减，这不丢死人了，连忙抬起头抱住卓康的胳膊，慌忙道：“不、不用减了，我可以坚持的！”

可这世上有一种关心叫做“你哥觉得你累了”，就看卓康固执摇头道：“不要逞强，你这种小孩子最脆弱了，要是再跑那么长的路，跑断了腿怎么办？”

三百米要怎么跑断腿！

不等卓烨抗议，卓康已经一锤定音，并得意洋洋地抱起卓烨，继续向众人炫耀起来，“去把老子手下的人都叫来，让他们见识一下老子的亲弟弟！”

帝国的军队在帝国人眼里永远是一身深黑色军服，列队整齐，纪律严明。

卓康身为帝国的上将之一，手下的队伍很多，其中直系队伍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手上染满血腥，却从无败绩。

他们就算只是无声的站着，压迫感都如有实质，沉重到令人窒息。

此时，这些气势汹汹的士兵们正围坐了一圈，兴致勃勃的听卓康介绍卓烨。

“看看我弟弟这眼睛，简直跟我一模一样，脸长开了肯定是帝国第一美男子！”

“你们没看到，他今天还做了俯卧撑，做了四个，足足四个，多厉害啊！”

“他一定是未来的帝国之光，是蓝星的朝阳！”

卓康边说边保证自己手下的每一个活物都要认识一遍卓烨。

就连他副官魏书礼的鹦鹉也被他抓来，被迫跟卓烨打招呼。

一旁的魏书礼的脸都绿了，还得做出没看到自家鹦鹉的求救的样子。

他可不敢和卓康对着来。

卓烨被卓康抱在怀里，听着那些毫无底线的夸赞，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些，臊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然而周遭起哄声基本都是应和卓康的，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在这种气氛下，就是卓烨也感到了不可思议，趁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小声冲卓康道：“他们看起来都不讨厌我，谢谢你。”

他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因为卓康才对他这么好的。

卓康一下子就听出了卓烨的话外音，他先是一愣，很快抬手按住卓烨的脑袋，呼噜了两下，“谢我做什么？这些家伙是崇拜你才过来看你的。”


季盛和季长星在心情好的时候，会送他去上学。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虚荣心都会得到小小的满足，炫耀地告诉同学们，他有两位这样优秀的哥哥。

可惜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他从未被季家人接受过，就是送他上学，他们也会在心里鄙夷着他低下的血统。

卓烨坐起身，抱住膝盖，不再去想这些让他难过的事情。

他现在该担心的是卓康的情况。

以往他醒来卓康都会守在他身边，这会儿怎么不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想起梦境中看到的画面，他再也坐不住了，赤着脚从医疗舱内爬出来，想去找卓康。

谁知道不过是简单的翻身和下地就耗尽了他大半的体力，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医疗舱的边沿，没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会差成这样，比之前跟着卓康锻炼的时候还要糟糕！

这个样子，未来要怎么保护别人？

卓烨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门旁的感应器亮起，自动打开，寂静的空气陡然被猛烈的欢呼声淹没。

同时，入目的是一条极长且宽敞的走道，走道内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只有墙壁上攀爬着几只手掌大小的虫子状机器人，正用身下柔软的吸尘孔打扫军舰卫生。

见他出现，机器人们齐齐投来好奇的视线。

他一路向前走去，欢呼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当他停在一扇窗户前时，终于看到窗外那一望无际的城市。

整个城市悬浮在金色的云彩之间，高低起伏的楼面闪烁着荧蓝色的电子光芒，有些楼高的直通天际，根本看不到头。

巨大的钢铁森林迎面而来，气势磅礴，而在建筑之间，连接着无数仿佛网络通路的走道。

走道上站满了人，正热情的欢呼着，隐约能听到他们是在欢迎卓康的归来。

原来卓康在帝国内这么受欢迎吗？

卓烨踮起脚尖，趴在窗沿口，碧蓝的天空中夹杂着浅浅的水汽，令人神清气爽。

他发现眼前的帝国和自己认知中的模样太不一样了。

他了解到的帝国是死气沉沉的王城，四处强盗的城镇，饥不果腹的人民。

荒废，奢靡又充满了污染。

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满脸洋溢着富足的人民。

“这是帝国的哪儿？”

小声嘟囔出声，谁想下一秒身子一空，人突然被抱了起来，他被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卓康皱着眉头望着他，不悦道：“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卓烨担心卓康会生气，黑珍珠似的眸子圆呼呼的抬起，慌张又带着几分委屈的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找到鞋子……”

正说着，脸却被卓康亲了一下，他话音倏的顿住，茫然的捂住了脸上被亲的地方。

却见卓康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慌张的样子也这么可爱啊，太可惜了，刚才就该录下来！”

卓烨两辈子第一次被人亲，他一下子涨红了脸，诺诺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接着就听卓康解释道：“医生说你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醒来，我没想到你会提前醒来，没来得及赶过来，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打我，是我的错。”

“不、不，没关系的。”卓烨哪里会因为这个打卓康，这种被人完全放在心上的感觉令他紧张的舌头都打了结。

卓康看着卓烨瘦小瘦小的手，恨不得把人疼到心里去，又揉了揉卓康的脑袋，给他解释道：“这里是天空之城，帝国的首都，漂亮吧，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我先带你去见咱大哥！”


说罢他果决的转身，只是走两步就要回一次头，依依不舍的和自己的下属离开。

他一走，医疗室立刻恢复了寂静，医生摇摇头，俯身继续帮季烨检查身体。

注意到季烨在被诊治的时候精神都不是很集中，望着前方，目光没什么焦距的出神，医生不由道：“怎么，害怕了？”

季烨看过来，沉默了几秒后才张口，气音微弱：“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孩子，这会儿应该会欣喜若狂，可他不是。

他上辈子从未和卓康他们打过交道。

从记事起他就生长在难民之间，在战争和炮火的摧残下不断逃命。

因为体弱多病，在遇到危险时，也永远会被结伴同行的难民第一个抛弃，是个累赘。

虽然还不知道卓康的身份，但能被人称为“上将”，在帝国的地位也绝对是佼佼者。

而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而已，

如果卓康他们和季家人一样……

想起季家人嫌弃排斥的视线，他颤抖起来，对家人这个存在早已经不敢再抱有任何的期待了。

“别的我没有办法保证，但帝国的基因库绝不会出问题，您肯定是上将的亲弟弟。”

医生注意到季烨的异常，还以为季烨是在害怕卓康。

暗骂自家上将不做人，但作为卓康的下属，他还是很认真的帮卓康说话道：“我知道，上将的一些行为可能吓到了您，但请放心，上将只是肆无忌惮惯了，绝不会伤害您。”

谁知话音落下，却听季烨开口道：“那他们这些年，有找过我吗？”

为什么他明明有自己的家人，上辈子那辛苦的二十年却从未见过他们？

说起这话时的季烨表情很复杂，那张瘦削却带着稚气的脸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又倔强的强忍了情绪，圆圆的黑眸固执的抬起，装着想要某种答案的渴切。

医生这才明白季烨在不安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在季烨的眸光逐渐黯淡下去的时候，才豁出去似的开口道：“您知道五年前发生的‘血色十日’事件吗？”

季烨没回应。

但他是知道的。

在他读军校的时候，曾听说过这个事件。

这是发生在帝国内的一起惨无人道的虐杀事件，由帝国卓家长子卓晟引发的暴乱。

卓晟在十天时间将帝国内一座城市的人杀了八成，据说血都染红了大街的地面。

而这件事过后，卓家依旧风光无限，帝国人也从未提出异议。

因此在他们联邦人眼里，帝国人多半是无法无纪且暴虐疯狂的疯子。

“你一直在联邦生活，所以不知道。”医生坐在季烨身旁，轻声道：“在几年前，帝国内拐卖行为盛行，一直都是藏在暗处的蛆虫，枝节横生，总是处理不干净。

“直到有天，你的长兄卓晟突然出手，将整个人贩子组织连根拔起，为了防止有人逃跑，他在十天内将所有的人贩子就地处决，血染红了整个城市，因此被人称为‘血色十日’。

“而当时那件事会发生，是因为有传闻说，有人贩卖了一个叫做卓烨的孩子。”

医生说到这，抬眸望向季烨，“事后才知道那不过是一个人的酒后胡言，但卓家人还是当真了。”

季烨愣住，从未想过上辈子听说的暴行事件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而且还和他有关系！

他攥紧了手指，喉咙突然有种干涩感，心里也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