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虞渺不太清楚自己走了多远。
眼瞧着夜色伴随着乌云,将最后一抹夕阳驱赶,她要抓紧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她有些心急,一时没能看清脚下的路,只感觉脚下一滑,踩进了岩石缝隙中。
“果然不能心急。”
虞渺很懊恼,想要把脚从岩石缝隙中拔出来,却挤得自己的脚越来越痛。
她转而尝试推开那块大岩石,费尽力气,直到肩上的伤口裂开,也没能推动丝毫。
她被困在这里,四周没有遮掩,若有野兽出现,她和一块送上门的鲜肉没有任何区别。
“西王母娘娘,九天玄女娘娘......庇佑信女,信女往后再也不乱发善心,救那些该死之人......”
如果她没有心软,没有救虞知月,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虞知月了。
而且,山崖掉下来也不会死,若是虞知月掉下来,太子和赵载宁恐怕早就派人寻来,将她救了回去。
偏偏躺在这里的是她,这世上,除了娘亲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她。
林风呼啸,丝丝细雨飘在了虞渺脸上。
浑身又冷又软,血也要流尽了。
她倚靠着岩石,神思恍惚。她若死了,娘亲又该何去何从呢。
寂静的山林间突然响起了狼嚎声,这声音近在耳边,惊得虞渺困意全无。
她抬眼看去,树背后,两双宛如鬼火的狼眼睛,正悄无声息地朝她飘来。
那头狼不算高大,却也极其凶猛,刚刚就是发现了猎物在召集伙伴。
虞渺咬着牙,试图把脚从缝隙里拔出来,发出的声响,引得狼加快了接近的步伐。
距离她两米远的时候,虞渺仿佛都能闻到狼身上的野兽血腥味。
只见它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扑身,准备撕咬眼前的猎物。
虞渺极度恐惧中,只能紧紧闭上双眼。
下一刻,耳边箭矢呼啸,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过狼的脖子,连带着它一同钉死进了岩石壁里。
虞渺不敢睁眼,生怕只是自己的幻觉。
迅疾的脚步声响动,停在了她面前。
虞渺愣神,睁开眼抬头看去,浓墨夜色之中,赵载宁一身玄袍,手持弓箭,如天神降临。
他看了眼虞渺的脚,双手按在岩石上,用蛮力推动了岩石。
虞渺急忙将脚踝抽出,被压许久,她脚都快没知觉了。
“能走吗?”赵载宁问。
虞渺摇摇头。
赵载宁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示意让她上背。
虞渺站起身,扑进了他宽阔的背上,感受到他身体热意传来,驱散了她的寒冷。
她此刻反而不困了。
雨越来越大,赵载宁背着她一路往前,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虞渺看见一座小木屋。
这木屋是山里猎人留下暂居的地方,屋子里很简陋,但好在备了柴火。
赵载宁将她放在稻草铺就的木床上,就开始搬来铁盆,点燃了木柴。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屋子,虞渺身上暖和了不少。
赵载宁蹲在床边,挑着盆里的柴火,眼睛里倒映着焰火流动。
暖黄的光照着他俊美的侧脸,鼻梁挺直,眉目深邃,起伏如远山般漂亮,偏偏这样的人喜欢虞知月。
虞渺在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刻,心底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似乎只要得他庇佑,天下间便再无苦难之事会找上她。
可偏偏,拥有一切的虞知月,不肯放过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一味地忍受,是否也算恶的一种呢?
赵载宁察觉到她的目光,侧目看去,她脸色苍白,长发凌乱,脸上还有灰土,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她也算是幸运,没有断手断脚。
“我帮你看看背上的伤。”
虞渺听话地转过身去,一层层脱去衣裳,直到露出整个脊背。
肌肤雪白,还未彻底消散的淤痕上,又新增了一条手掌长,血肉分裂的口子。
鲜血还在溢出。
赵载宁看着她跪坐在床上,长发侧拢,神色萎靡地回头望向他,那双鹿似的杏花眼,映照着流光,宛如半夜借宿的山中鬼魅,脆弱易碎得令人心生怜悯。
他抽出一件里衣,撕成布条,双手绕过她胸前,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除了血腥,她身上弥漫着青草的气味,还有和他同一种熏衣时使用的暖沉香。
近似于在一个陌生人身上,闻到了自己的气息。
虞渺看着他包扎,声音沙哑,开口道:“我以为我要死了。在崖底祈求满天神佛庇佑我,没想到是你来了。”
赵载宁手里的动作一顿,“你认为我不会来吗?”
她接着说:“我死了,虞府不需再担忧我惹怒将军府,你也不必再被婚事束缚。”
“人与人之间,各有生存相处之道,你若想靠示弱和忍受立足,就收起你所有的欲望。”
赵载宁的声音低沉,平稳,抚平了虞渺内心的焦躁。
人有欲望,必然会对外索求,有索求,就必然与人交锋。
虞渺原本还想问他,相不相信虞知月的谎话,此时想来,却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几件被血染湿的衣物不能穿了,虞渺缩在床缘,后背阵阵发冷。
她本就失血过多,脑袋也迷迷糊糊的。
只听得屋外一阵电闪雷鸣,虞渺透过窗户看去,暗夜之中,大雨倾盆。
此时进山,恐怕会有泥石流。
看来她和赵载宁,要在这里过夜了。
赵载宁坐在矮凳上,盯着火盆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渺实在有些冷,声音轻如细蚊:“赵将军......我好冷......”
赵载宁起身,坐到床边,抬手覆在她额头上。
“你发烧了。”
赵载宁本就是将士,常年强身健体,身子暖和,虞渺就忍不住往他身上靠。
“怎么了?”
“冷......”
柴火噼里啪啦响,赵载宁紧抿着唇,看着虞渺像只冬日怕冷往人怀里钻的小狸猫一样,一点点拱进了他怀里。
他从幼时懂事开始,就从未对自己的另一半产生过任何期待,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做自己的妻子。
而眼前这个个子娇小,身体瘦弱的人,是他的妻子。
虞渺不是京中人人皆知的高门闺秀,她怯懦,又心存欲望,在恐惧中前行,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或许是她蠢直太过,想耍点心机,都要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赵载宁对她,总是莫名多了几分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