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梨儿

书名:蚀心路云开马铭结局+番外小说 作者:凉城虚词 更新时间:2025-03-09


路云开伏在办公桌前揉着一阵一阵发疼的太阳穴,宿醉带来的惩罚不仅是肉体痛苦,更多的是精神的疲惫,没有任何一种药剂能够缓解。
十年前的案卷少得可怜,连个像样的照片都没有,只有两张黑白色发黄的照片,还被粘在了案卷本子里头。
路云开先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跟所有事业单位的人一样。他在办公室里奉献了十年基层工作经验,一切都在顺理成章地进行着,虽然身在警局内心颇受煎熬,但铁打的饭碗还是牢牢地捧在手心里。
但这是上任第一天,路云开坚持打起精神,他喝了口浓茶翻开卷宗,十年如一日的没有任何头绪。
惰性这东西可能寄生在无知无畏上,听到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路云开长舒一口气,立马顺势合上了卷宗。
“进来!”
马铭推门进来,屁股后头跟着个姑娘,头发在后脑勺挽着揪揪,大大的脑门探进门来,有些怯懦的喊了声:“路队好!”
马铭道:“路队,这是市局刚调过来的实习生,专门给您分配的!”
路云开连忙站起来,亲自把人迎进来,“叫冉小爱对吧?胡局长给我提过,今年考试选调过来的吧?”
冉小爱主动伸出手和路云开握握,“胡局说您的刑侦经验丰富,跟着您能学到很多东西。”
路云开笑道:“有什么经验,都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没什么。”
冉小爱坚持崇拜,路队长只能欣然接受,路云开顺势让冉小爱再整理整理“小白裙”的卷宗。
“这些都是最直接的资料,就坐在这看。虽然你没有去过第一现场,但一定要仔细审阅,如果能有所发现,一定给你记大功!”
冉小爱连忙点头,谢别马铭。路云开拧了拧僵硬的脖子,刚坐到沙发上准备缓会神,小姑娘已经打开了案卷,看到第一张照片,喃喃道:
“这是‘小白裙’案?之前听说过,闹得很大,作案现场在狮子镇……离市区该有一百多公里吧?”
路云开点点头,“有山路,至少得走三个小时。”
冉小爱看得很仔细,就像研读课本一样,一字一句地把卷宗上的东西念了出来,“受害人温小梦,23岁,就职于西银市皮革厂,生平喜爱穿白色裙子。1988年5月26日被害于郊区狮子镇自家民房内,颈部被切开,上衣被推至双乳之上,下身赤裸,大腿内侧有血手印,上身共有刀伤26处,出事当天身穿红色连衣裙,扎马尾辫……”
女孩翻过页,发现后面只剩下了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按着家属认领尸体的指纹,然后空落落的,一段往事就这样戛然而止。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路云开,“就这些?”
路云开说:“还有当时的新闻报道,我都剪下来贴在上面了,你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冉小爱看着薄薄的两页纸,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路云开叼着烟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靠到窗边抖腿,“这些东西当年还是我认真负责搞出来的,那年头连个法医都没有,有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冉小爱点头,“确实,除了证物现场拍照,还有指纹取证,没有实施强奸吗?”
路云开摇了摇头,正说着,去而复返的马铭又来敲门,“路队,胡局打电话请您和小冉过去一趟。”
“做什么?”
马铭耸耸肩,“说是要‘闭关’,叫您先回家拿洗漱用具。”
“闭关?”路云开怪叫一声,一副天打雷劈受不了的样子。
马铭见冉小爱一脸茫然便笑着道:“咱们把摸底查案叫‘闭关’,赶紧回去准备,估计是要去狮子镇。”
冉小爱连忙领命,路云开拖着宿醉后面条一样的两条腿到办公大厅给家里去了个电话,夏梨儿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闹哄哄的,扯着嗓子问路云开:“去几天?”
“至少三天。”
“那你早点回来,楼下王姨教我腌腊肉呐!满手的盐和调料!”
老式的电话机声音特别大,近身的几个人听见都一阵笑。
路云开无奈地挂了电话,电厂里有名的小梨花,别人一看都觉得夏梨儿不是拉小提琴就是弹钢琴的,谁能想到嫁给他以后居然扯着大嗓门学着腌腊肉?
带上冉小爱赶往胡局长办公室,路云开还记得十年前他和许长风胡局长亲自走访过“小白裙”的家属,也看到过那个僵死在床上绝美的姑娘。
死亡带来的绝望在岁月的酿造中,发酵成一种刻进灵魂的执念。
路云开始终无法忘记“小白裙”的母亲那双干涩空洞的双眼,灵魂已经死去,肉体还要苟延残喘,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终于让她变得枯朽。
路云开摇摇头,几乎能预料到这次的暗访很有可能依旧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行动。
三天走访过得说慢不慢,再次空手而归后失落感根本无法触动路云开已经麻痹的神经,长期的失败让路云开有时甚至消极地想——
兴许凶手已经死了呢?
路云开抻了抻酸困的肩膀,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三天没回家,也不知道夏梨儿的腊肉腌好了没。
打了个哈欠,路云开慢慢悠悠穿好外套,双手插兜晃出了办公室,恰巧在楼道口遇到迎面撞上了一脸菜色的马铭。
马铭唇色发白,忽然看到路云开,嗓子眼里下意识“咕叽”一声,一下子梗在了当场。
路云开被他闹得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偷吃谁家鸡了?”
马铭一时手足无措,舌头在嘴里滚了几个来回,额头上全是虚汗,就是说不出话来。
路云开想,三楼只有三间房子,一个队长办公室、一个资料室、一个会议室……
他立即察觉出不对劲来,但还是笑着拍拍马铭的肩膀,“没事,你慢慢说,你找我?”
马铭僵硬地点了点头,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嗓子沙哑无比,“路队……我们,接……接了个案子。”
路云开有些烦躁,难不成上任第一周就碰到了棘手的?
“那你快些说嘛,究竟怎么了?”
马铭看到路云开这模样,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路队,您快去大厅,不……不对,您还是回家一趟……”
“回家?”
路云开以为自己没有听清,皱眉歪着脑袋又问了一次。马铭一把揪住路云开的手紧紧握住,“刚才我们接到报案,有人入室杀人,就在你家……附近。”
“啥东西?”路云开嗤笑一声,笑容却有些挂不住。但他还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马铭,想要听个真切的答案,但他却等不到马铭再点头,立即下意识冲下了楼梯。
一口气跑出警局,路云开才觉得胸肺里像是灌了硫酸,灼热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脑门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哪个家?
父母那边还是他和夏梨儿的家?
路云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又反身往回跑。这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居然一片酸软,无比沉重,三级的台阶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幸亏马铭跟着他跑了出来,看到路云开连忙将人扶回办公大厅。
办公大厅里熙熙攘攘,马铭亲自接的报警电话,因此并未引起骚动。
马铭先给路云开倒了杯热水,俯下身握住路云开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凉一片。
“路队,刚才接到报案,成功街3号楼……有人遇害……”
路云开一把扣住马铭的手,咬着牙沉声喝问道:“谁!谁遇害……”
马铭瑟缩着脖子,“只知道地方,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路云开一把甩开马铭,从四面八方袭涌而来的寒意,一下子逼退了胸口的灼痛,手脚却有了力气。他先朝着马铭咬牙切齿道:“那叫老子回家做什么!”语毕又朝着几个警员放声大喊:“傻站着干什么!出警!”
一月的连峰市黄昏来得很迟,血红色的夕阳铺天盖地而来,映照在路云开的一片妖异。他的脑子里一片嗡鸣,却出奇地还可以冷静思考。
成功街3号楼里包括他和夏梨儿,六层楼总共有三个单元36户人,他的夏梨儿……他的夏梨儿……不会这么不幸……
警车刚呼啸着拐进成功街,远远地就看见土黄色的小楼外围满了人。
路云开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拉开车门后嚣嚣嚷嚷的人声全都飘浮在了云天之外。
他几乎是被马铭搀着走,更加觉得腿脚发软。几个人推开人群,走到单元楼口,迎面就撞到了他们楼下的王姨,哭得撕心裂肺。
她一看到路云开,立马扑过来,揪住路云开的领子撕扯着质问道:“你这几天干啥去了啊?你有家不回,干什么去了!”
路云开被摇得有些头重脚轻,王姨呼天抢地的哭嚎反而慢慢地钻不进他的耳朵。
他感觉一切人、一切动作都被按了静音和慢动作,回家的楼梯怎么那么高……那么远……
路云开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在脑中风箱一样呼啦啦地扇动,心跳也一点一点地从心口一路跳到脑子里,最后全都涌向鼻子,化成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最后呈现到了他的眼前。
家门大开着,地上、墙壁上,甚至门上都是血迹,夏梨儿就歪歪扭扭地躺在茶几上,毫无生机。
路云开嘴里发干,伸腿迈进里屋,满地的血几乎黏住他的脚底板。
路云开干瘪的嗓子里发出朽木溃败一般的嘶声,他甚至一动都不敢再动。
太阳穴好像被人用重锤重重地砸了一下,眼前的一切简直就是个恐怖至极的梦境,将他撕扯着拉到了地狱深渊。
路云开的双耳里灌满雷霆,整个人从灵魂到肉体都被撕碎分裂开来。愤怒、绝望,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全都冲进他的血液当中,四肢百骸都是马上要喷涌而出的黑血。
是谁干的?究竟是谁!
是谁这样残忍地,像个屠夫一样,杀害了他的夏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