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俏皮地眨眨眼，一脸揶揄。
我苦笑道：
“说来你可能觉得荒谬，林清清是为了她前任的孩子，求的精英班名额。”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想来也是，自己的妻子不但不愿意为自己生孩子，
反而一心扑在前任的孩子身上，
任谁听到，都要笑掉大牙，再说一声“可怜”吧。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手机铃声响起，我看了一眼，毫不避讳地在许明月面前接起。
是经理打来的。
“景川，交流的事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可是我们分公司唯一一个有资格的。”
总公司在国外，每两年会定期邀请分公司的员工前往总公司进行交流培训。
如果表现得好，不但会有额外福利，更有可能留在国外发展。
而我作为分公司连续四年拿下百万客户业绩的员工，
也是唯一一个够格参加总公司会议的。
经理劝说道：
“我知道你想陪在你老婆身边，可你也得为自己考虑吧？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围着她转。”
“经理，这次的交流，我会去的。”
挂断电话，许明月惊讶地看着我：
“你这是打定主意了？”
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是啊，人总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培训的机会难得，我却多次放弃。
只因为林清清说没有安全感，想让我留在国内。
我便果断拒绝了提升自己的机会，还傻傻地认为这是林清清愿意依赖我、离不开我的表现。
如今想来，倒真是蠢得天真。
林清清只不过是怕失去一个能够随叫随到、任劳任怨的保姆罢了。
向许明月道过谢后，我忍着微微发痛的小腿，开车回了家。
没想到刚到楼下，就碰上了急匆匆的林清清。
她看到我眼神一亮，随后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大箱子塞给了我。
箱子很沉，猝不及防之下，我差点摔倒。
林清清眼神鄙夷：
“你的腿根本就没事，装什么柔弱呢？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废物！”
她把手机拿到我脸前晃了晃，语气得意：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没有你，我照样能把浩浩送进精英班！”
“以后浩浩出人头地报答我这个干妈，你可别眼红！”
我心中冷笑，并不接茬。
我们两个有没有以后都难说，
谁还会期待八字没一撇的报答？
林清清说着骄傲地转了个圈，看向我的眼神满是不屑。
“我要去给浩浩撑场子，有我和启铭这么优秀的人做父母，只有精英班才配得上浩浩！”
显然是要与她找好的“关系”商量入园的事情。
贴身的裙子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黑丝配上高跟，的确吸引人的眼球。
却只有满满的风尘感。
我心中讥讽，一向标榜培养优秀家庭的幼儿园，
怎么可能看得上林清清这种人？
可林清清却全然无觉，仍然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喜悦中。
箱子很重，我有些吃力，想要放到地上。
却被林清清拦住：
“这是我给浩浩买的启蒙学习道具！你别给碰坏了！耽误了浩浩的学习你赔得起吗！”
受伤的小腿已经微微颤抖，连久站都会疼痛的伤口，
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突然增大的压力？
不等我开口，林清清接了个电话，随后脸色变得谄媚：
“院长您好，对，我是浩浩的妈妈。”
“不好意思，麻烦您稍等，我这就过去，浩浩很聪明，您一定要给他一个机会啊……”
她脚下仓促，不小心崴了一下。
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埋怨。
可我却没心思再搭理她了。
因为我的腿已经因为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箱子摔在地上，依稀听到里面传来破碎的声音。
林清清脸色铁青：
“孟景川你故意的是吧？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她一把夺过我的车钥匙，开着车扬长而去。

话音刚落，我清楚地感受到了林清清的低气压。
她紧紧地皱着眉头，脸上出现了熟悉的愤怒。
从前我们发生争执，只要她一露出这种表情，
我就会立即低声下气地求和讨好，
每一次都是以我腆着脸讨饶收尾。
可这一次我只是淡定地坐着，对她眼里的控诉视而不见。
既然我毫无尊严的求和，
只是换来林清清的忽视与背叛，
我又何必一直自轻自贱呢。
“孟景川，你一定要小题大做跟我闹？”
林清清的嘴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拳头也紧紧攥起。
我知道，这是她即将发怒的前兆。
当我以为她又会同往常那般对我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时，
林清清却突然泄了气，语气缓和了下来：
“好了，这次就算是我考虑不周，我给你道歉。”
话虽如此，可她的表情却分明写着不情不愿。
“腿没事吧？我刚刚是不是踹疼你了？”
“你生病的时候我不在，你也不用给我做汤了，我们就算扯平了。”
她纡尊降贵般开口，仿佛不跟我计较是天大的恩赐。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
谁要跟她扯平？
“对了，浩浩过一阵子就要上幼儿园了。你找找关系，把他送到精英班里去。”
林清清的话看似是商量，语气里却满是不可置疑。
我们这里的幼儿园名额本就紧张，精英班更是少之又少，
入园标准也十分严苛。
不但要考虑孩子本身的智力和学习能力状况，家长的收入水平和家庭氛围也要考察。
而以何启铭的薪资水平，根本就够不上标准。
“我算是浩浩的干妈，四舍五入浩浩也是你的儿子。为儿子的前途考虑，是你应该做的。”
她一脸理所应当。
我被气笑了：
“我是自己生不出孩子吗？需要认他何启铭的孩子当儿子？”
以前林清清就曾经为了面子，跟她的老同学夸下海口说会送一个入园名额。
她的话说得容易，我却为了这件事几乎跑断了腿，
多方联系人，送了不少的礼，这才勉强争取到一个普通班的名额，保住了林清清的面子。
换来的却是她的埋怨：
“怎么不是精英班的名额？你真不会给我长脸！”
如今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没生，却让我把何启铭的孩子送进精英班？
林清清翻了个白眼：
“你激动什么？平白无故多了个儿子，是你占便宜！”
“不找就拉倒，我和启铭自己找，照样能把浩浩送进去！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
我没有理会林清清的挖苦，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往外走。
林清清咄咄逼人道：
“你去哪？为什么不跟我说？是不是又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林清清对我有着十足的掌控欲，
不但要求我每日详细报备行程，更是严格限制我的朋友交往。
却从来不考虑，她所谋求的“关系特权”，
正是这些她看不上的“狐朋狗友”们带来的。
我声音冷淡：
“术后三天了，现在我要去医院复查。”
林清清不屑地“嘁”了一声
关门时还听到了林清清“无意”的嘲讽：
“这走路不是能好好的吗，又不是残废了，装什么装！”
我压下心中的自嘲，将林清清的聒噪关在了门内。
出门后我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先去了超市买了一提果篮，
随后直奔主任办公室。
许明月看见我，面露讶异。
我笑道：
“那天多亏了你，否则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因为没有家属的签字，
手术迟迟不敢进行。
是许明月以她的职业生涯为我做担保，
这才顺利地进行了手术。
许明月嗔怪：
“都是老同学了，还这么客气。”
她看着我刚刚拍完的片子，面露轻松：
“伤口恢复得还可以，骨头也没有损伤，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就能痊愈了。”
“不过保险起见，你还是过几天再来看一次比较好。”
我轻轻点头。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本应与我携手一生的妻子却对我弃如敝履，
反而是不常联系的同学，在关键时刻给了我帮助。
怎么会不令人唏嘘呢。
许明月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刚刚看朋友圈，你老婆在求精英班的名额？怎么，你们这是要备孕了？”
“正好我闺蜜是园长好朋友，要不要我给你走个后门？”

这天晚上，林清清没有回家。
而我却因为腿伤复发，疼痛难忍，彻夜未眠。
辗转反侧时刷到何启铭的朋友圈：
“有精英班的资格啦，浩浩有这样的妈妈，一定也很骄傲！”
“不像某些人，蹬鼻子上脸，真以为离开了他地球就不会转了？”
下面是林清清的评论：
“哪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有这样温暖的家庭，我相信浩浩也很幸福。”
两个人像是真正的夫妻那样高调地秀恩爱。
片刻后我收到了林清清的私信：
“我是为了让园长知道浩浩有一个氛围良好的家庭，你别多想。”
我有些讶异于林清清的解释，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即便说得再天花乱坠，
也改变不了她给前任孩子当妈，把丈夫丢在一旁的事实。
终于挨到天亮，可是疼痛却没有减轻。
我本想去公司提交相关资料，却不得不给许明月打了个电话，再麻烦她一次。
“不是跟你说不要提重物吗？你这伤口才缝合没几天，绷开了缝合线可怎么办？”
许明月板着脸，语气满是严肃。
我苦涩地笑笑，并未将事情说出来。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这样不体面的婚姻，注定是要结束的。
许明月给我拿了个拐杖，用来减轻我小腿的负担。
可当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她的办公室，却惊讶地看到了何启铭。
他左手抱着浩浩，右手则与林清清十指相扣。
像极了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林清清的脸上先是错愕，随后变得愤怒：
“孟景川你什么意思？都跟踪我到医院来了？”
何启铭语气抱歉：
“景川，你别想多了。实在是浩浩昨天晚上突然上吐下泻，清清才不得已留在我家的。”
可他的脸上却是明晃晃的得意。
“清清为了照顾浩浩，整夜都没睡好，你不该再给清清添麻烦了。”
我面色平静：
“是你想多了。林清清几天不回家，我都不在意。”
“我来这只是为了复查，跟你们没有关系，别自作多情。”
我扬了扬手中的拐杖。
林清清翻了个白眼：
“你跟他废什么话！小肚鸡肠，明明就在意得要死！”
小腿又开始微微颤抖，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林清清却嗤笑一声：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又来复查？你就是矫情，装柔弱给谁看！”
她说着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拐杖。
我一时失去了着力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你也不嫌丢人？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到了我的小腿上，
随即发力，慢慢地碾压。
我疼得冷汗直冒，忍不住痛呼出声。
何启铭随即开口：
“景川，清清已经很瘦了，你这是在变相地说她胖吗？”
林清清冷哼一声，转头对浩浩轻声细语：
“浩浩乖，这种不要脸的人，我们可不能跟他学！”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我的意识也因为疼痛而有些模糊。
许明月听到了骚动，急匆匆地出门，看到摔倒在地的我瞬间炸毛。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对待受伤的病人？”
她一把夺过林清清手中的拐杖，将我搀扶起来。
注意到她身上的白大褂，林清清的脸色发白：
“医生，他这是装的，明明就好得很！”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踩一脚就有事？医生你可别被他骗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许明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林清清。
“他前几天刚因为出车祸做了手术，久站都会疼痛，是我亲自给他拍的片子。”
“你是他的妻子，连这都不知道吗？”

我出了车祸，需要家属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的时候，
妻子林清清却为了照顾她前任发烧的孩子，忙得脚不沾地。
“你跟一个孩子吃什么醋？他发烧了，离不开我！”
她说我是弄虚作假，挂断了医生的电话，拒绝在我的手术单上签字。
拿起手机却看到了她更新的视频：
“能成为你孩子的母亲，是我的幸运！”
镜头里，她跟前任躺在同一张床上，面色温柔地给孩子唱着摇篮曲。
原来我在生死关头徘徊的时候，她在陪着前任，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将病例单发给她，将承载我们所有回忆的相册扔进了垃圾桶。
妻子惊慌地打来电话：
“你真的出事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回去！”
“不用了。”
我再也不会在原地等着你了。

林清清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彼时的我正在对着镜子，一个人清理身上的擦伤。
“孟景川，我快要累死了，你赶紧给我把拖鞋拿过来。”
她脸上满是疲惫，如往常般使唤着我。
却在看到我的下一秒没了声。
胳膊上触目惊心的血痂，令她说不出话。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跑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却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收回了手，像是怕弄疼我。
似乎真的很关心我的安危。
可她忘了，是她亲手挂断医生的电话，说我在装病吃醋。
我拨开林清清的手，淡淡地开口：
“你忙着照顾何启铭的孩子，哪能记得我的伤呢。”
林清清的脸上浮现出怒容：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浩浩还那么小，我不照顾他，谁照顾？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同理心？”
几天前我遇上车祸，被车辆撞飞到柱子上，血流如注。
被紧急推进手术室前，医生需要通知家属。
而作为妻子的林清清却因为嫌烦，而把手机关了机。
我听着她理所当然的口气，特别想说何启铭只是离异，而不是死了。
何启铭这个亲生父亲都没做什么，哪里需要她林清清多管闲事？
一个三岁的孩子，真的需要两个人无时无刻陪在身边照顾吗？
可是看着她指责的目光，我还是闭上了嘴。
因为即使说出来，也只会得到她劈头盖脸的训斥，说我小气。
毕竟这样的事，发生过无数次。
眼见我的伤口没事，林清清直起身子：
“浩浩这几天一直发烧，我忙得焦头烂额都还没说什么，你就这么点小伤，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翻了个白眼，语气满是嫌弃。
“我这几天觉都没睡好，你快去给我做一碗安神汤。”
她说着坐到了沙发上，像往常般将腿伸到我面前，想让我给她捏腿。
却又想起来我受了伤，表情悻悻：
“算了，别拉扯到伤口又怪我，你给我做一碗汤就是。”
若是从前，不等她开口，
我便会在她回家的第一时间打点好一切，
殷勤地端茶递水，捏肩捶腿，
只为了缓解她工作的劳累。
可那都是过去式了。
我将卷起的袖子放下，语气平淡：
“我受了伤，行动不方便。你随便喝口热水润润喉吧。”
“或者你去找何启铭？他肯定熟知你的喜好，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林清清的脸上瞬间带上了羞恼：
“孟景川，我是你的妻子！我累了好几天，已经考虑到你的身体不让你给我捏腿了，你居然只让我喝热水？”
“我知道你在为启铭的事情生气，可你这不是没事吗？浩浩那么小，万一烧出脑膜炎可怎么办？”
她说着毫不留情地抬脚踹到了我的腿上。
疼痛感让我忍不住皱起了眉。
“你装什么？不就是身上一点擦伤！”
我卷起裤腿，露出手术的疤痕，
像蜈蚣一样蜿蜒的伤疤瞬间让林清清哑了声。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行动不方便。”
我的腿被金属碎片划伤，留下了一大道口子。
直到现在，久站也仍然会隐隐作痛。
我无视林清清略带愧疚的目光，轻轻地把裤腿放下。
“你想喝安神汤的话，就去找何启铭吧，我可以把做法和配方发给他。”
“你那么细心地照顾他的孩子，他现在反过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