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翌日腊月十五。

我按照惯例前往城东搭棚施粥。

煮粥休息间隙，一片阴影渐渐笼下。

韩历将我护在伞下，随着他身上的暖意袭来，我不觉靠的更近了些。

“怎么身体才好便出门了？

不怕又着凉了？”

“眼下落起了雪，瞧这势头有变大的趋势。”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韩历盈盈望我笑着。

似是冬日里的一抹残阳，不偏不倚地落在墙角那株野花上。

而我也正是凭着这几分特有的善意，才在那吃人不见骨头的方府咬牙生存至今。

“不过是出门一趟，我身子没那么娇贵。”

我想自己大抵能懂这些乞儿。

那些富贵人家最是看不上的白粥馒头，或许于他们就是活着最大的盼头。

我不想他们每月才有一次的期盼落空。

正如我苦读诗书多年，日日勤于女红，恭顺温婉，一言一行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为的就是将来能嫁给韩历，从方府这个火坑里跳出去。

我看着这个满心满眼只有我的男人，由衷松了口气。

好在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过去那些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可怜女配这会儿还不知道圣上只许了她侧王妃的称号吧。

要不是女主原身指使祖母进宫挑拨，女配稳坐正妃之位。

什么？！

我一时失了态，险些没有站住。

不过男二也不是真心喜欢她的。

如若不是女二摘了情花，以韩历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样的庶女。

弹幕中说，我幼时从山间偷得情花。

自此媚骨入体，京中男女老少无一不对我心生爱慕。

可那花是山间受天地灵气自然生长而成。

我不过是无意摘下，为何在他人口中却成了偷盗。

“韩历。”

我死死拉住他的衣袖。

“如若我与婉妹妹一同落水，你会救谁？”

韩历本想当玩笑过耳，许是见我表情过于紧张，无奈宠溺一笑。

“当然是救你啊。”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他言，“婉妹妹我记得是善水的。”

素素赶紧换个人喜欢吧，未来多的是他为了众人丢下你的时候。

韩历后来亲自出征将你一人留在城内。

你那大哥还投降给男主开了城门。

方家举家逃亡也没人告诉你，使得你一人背负了所有骂名。

韩历轻轻为我擦去额角汗水，眉头紧锁。

“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我站直了身子，将手收了回来。

“有劳韩公子挂念了。”

“韩……”我轻笑打断，“关于你我二人婚约一事，或许如我祖母所说有些操之过急。”

“不如先冷静思考一下再做决策吧。”

回府路上，我死死盯着悬空的弹幕。

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女配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之前不是一直想嫁给韩历吗？

素素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好吗？

我看女配不争不抢性格善良，怎样也不像传闻中的白莲花啊？

她先和女主原身抢男二，又和女主抢男主，怎么就不是白莲花了？

趁着双方争执不休时，我整理出一些信息点。

他们口中的女主将于今晚魂穿而来。

钟怀仁天生恶骨，修炼百年后成为魔尊一举屠了女主满门。

而女主穿越时空回到现在就是为了趁钟怀仁还是一介凡人时要了他性命。

却不想在这个过程中意外爱上了他。

说实话这个剧本真的有够土的。

不就是什么玛丽苏文披上了仙侠背景吗？

我还挺希望看到女配觉醒反杀的。

凭什么他们神仙谈恋爱倒霉遭殃的都是我们普通人啊。

“小姐，你笑什么呀？”

泱泱将手背放在我的额头上，“也不烫啊。”

我笑着点了下她脑袋，“我是在笑马上要有好戏看了。”


大病初愈醒来时，空中正飘着几行字。

这就是恶毒女配啊，瞅着还怪文弱的。

不然怎么配她白莲花死绿茶的人设呢？

可惜遇到了从五百年后穿越而来的女主，不然她和男二韩历肯定能成为千古帝后。

而不是双双殒命。

楼上的，同情女配小心天打雷劈哈。

我被眼前状况吓得打个寒颤，不经意将茶桌上的碗打翻。

诶，她是怎么知道女主在这粥里下了春药的？

1“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怪我不该将你推进湖里吗？”

“素素不敢。”

我下意识便要跪坐在地。

然而高烧方退，身上残留的酸痛感使我动不了分毫。

“素素知道妹妹不是故意的。”

方宫婉肩上披着朱红大氅，勾起的一抹红唇更显明艳动人。

“不，我就是故意的。”

“谁让你勾引韩哥哥的？”

她嘴角顿然收住，“要不是我与那该死的质子有婚约在身，怎么可能轮得到你成为王妃？”

“不过我没有的东西，你也别想轻易得到。”

方宫婉走后，眼前的文字还没有消停。

婉妹妹你可长点心吧，你的官配这会儿还在厨房里洗碗呢。

官配？

是指作为质子收留在府的钟怀仁吗？

可我记得方宫婉最是厌弃他。

当年赐婚的旨意下来时，方宫婉险些没将他淹死在湖里。

后来祖母实在看不下去，派人将他捞起关在柴房自生自灭了七日。

这才消了方宫婉的火气。

我曾偷偷带着吃食看望过他。

房门推开的刹那，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明明瘦弱如兔，可却势若恶犬。

才在他身前蹲下，钟怀仁便狠狠咬住了我的手臂。

直到见我半天没有反抗才稍稍松了力度。

“给。”

我将怀里的馒头递了过去，“饿了就吃这个。”

在他埋头进食时，我用帕子为他包扎手腕处的伤口。

“不管眼下状况如何，活着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我收回心神，开始分析眼前形势。

如若真如那些怪异文字所说，那钟怀仁便是男主？

可穿越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我当真只是话本子里一普通配角？

瞧着撒了一地的白粥，我唤来了自己唯一的婢女。

“泱泱，这粥浪费怪可惜的。”

“将碗里剩余的一半拿去喂予旺柴吧。”

怪异文字里哀嚎一片，我不解何意。

直到第二天听府里下人描述旺柴一晚上祸害了六条母狗，被吵的整宿睡不安生时，这才明白其中缘故。

这女配还怪好心的，知道节约粮食。

母狗：请为我发声。

旺柴：嘿嘿嘿。

女配也是命大，逃过了一劫，不然就要被女主派过来的地痞欺负了。

只不过这剧情怎么和我之前看过的不一样啊？

作大大者改文了？

劫后余生的失重感使我大脑一阵嗡鸣。

原来我的存在天生就是为人作配。

努力挣扎一生，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的后果。

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3是夜，正如弹幕所说，钟怀仁被方宫婉随便找了个由头罚跪于堂外。

漫天大雪，钟怀仁身着单衣立于雪下。

长廊中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奴仆。

我有些不解。

钟怀仁就算在南木国处境再不堪到底也是北渊国的皇子。

以他孤僻怪异的性子，在被方宫婉凌辱多年后如何才能爱上她？

而此时的方宫婉手执长鞭站在不远处看着笑话。

然而下一瞬却神色一动，眸中忽然清明了几分。

我知道，是她来了。

那狠厉孤傲的不屑被泼天的恨意所掩盖。

可在看到身着白雪凄美而又破碎的钟怀仁时又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柔情。

趁着她转身回房间隙，我抢先一步走到了钟怀仁身旁。

解下身上的斗篷为他盖上。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说过，活着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情至深处，眼角竟也有了些湿意。

告诫钟怀仁的同时，何尝不是在劝慰自己。

原本的演戏行为稍不留神添了几分真情进去。

竟意外使得他眸色微颤，不再抗拒。

我靠，剧情开始出现意想不到的走向了。

是啊，这才是我想要看的古言爽文。

“哎呀，你怎么跪在这里呀？”

方宫婉一改往日傲慢，抱着猞猁狲金丝绒大氅赶了过来。

见他身上覆了我的外衣，只是稍稍一怔便将其取下。

“我这个暖和，盖我的吧。”

“不过夜里风大，夫君要不还是先回我房里歇下？”

“不必了。”

钟怀仁推开了她的衣物，神色淡漠，“此等稀罕物，我们这些下等人企配享受？”

“还是别脏了方小姐的手。”

“而且你我并未婚配，夫君二字更不敢当。”

“我还是回我的柴房去罢。”

钟怀仁离开后，我也转身回到房内。

不过两步远便听到了她小声嘀咕。

“怎会如此？

不应该啊。”

到底是白莲花，我们女主抢男人的手段还是敌不过她。

来日方长，且走着瞧。

只是这女二早不帮晚不帮，为什么非要选择抢先女主一步出手相助？

为什么？

顺手针对而已。

弹幕说原来的方宫婉是女主留在这里的恶魂。

所以她欺压我多年算不得数，方宫婉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大女主。

可是凭什么？

我过去十余年受的苦难道是假的吗？

这些人凭什么替我原谅。

既然决心要报复，那一个都逃不掉。


4“婉婉来，挨着祖母身边坐。”

午膳时候，方宫婉风尘仆仆赶来时全家已在堂中坐下。

不过身为方家嫡女，并没人在意她是否遵循礼数。

“知道你爱吃南烟斋的糕点，这可是你哥一早去城东给你排队买来的。”

方宫婉依偎在祖母臂膀撒着娇，笑容天真烂漫。

“谢谢哥哥~”方程天对此很是受用，“你这丫头，几日不见嘴倒是变甜了不少。”

穿堂风拂过，糕点的香气随风而至。

我嗓子眼有些痒得厉害，强忍无用只得掩着帕子咳了几声。

“我看今日就不该让素素上桌。”

祖母沉了脸色，“万一将病气过给婉婉可如何是好？”

“要不是婉婉心善，我……祖母。”

方宫婉轻摇了下祖母衣袖，“没事的，我身体可好了，不碍事。”

“还是我们婉婉最懂事，不像有些俾妾生的女儿……”这祖母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素素为什么会生病她心里没点数吗？

我心里不住苦笑。

连外人都能看明白的道理，他们又怎会不明白？

不过是在装糊涂罢。

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离桌，我绕路去到了偏殿厨房。

弹幕说此时钟怀仁正被下人们欺负，而方宫婉随后便会出面制止。

以此来增加与他之间的亲密度。

未来钟怀仁是将成为人界妖界之首的人。

我自是不会将这个机会白白让给方宫婉。

“你们在做什么？！”

推开伙房大门，只见钟怀仁赤裸着上身被束缚在桌上。

他眼里噙着泪，凌乱的长发也掩不住他身上处处猩红。

“大小姐？”

为首的伙夫先是一愣，随后冷笑出声。

“我们这等腌臜地方您怎么进来了？”

“若是不想被弄脏了身，就请大小姐当今日从未来过。”

好嚣张的口气。

“大胆！”

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直直冲到跟前甩了一记耳光。

“你也知我是府中的大小姐，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哪怕是强作着镇定，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发颤。

我握紧了怀中的匕首，祈祷最坏的情况不要发生。

素素你傻啊，他们今日在这欺负钟怀仁可都是女主原身安排的。

这几个莽夫又怎么会听你的话。

下一瞬，我被一道蛮力扼住脖子抵在房梁上。

“你这小娘们看着娇弱力气倒是不小。”

伙夫恶狠狠啐了一口，反手甩了我一巴掌。

“只是不知等会儿上了床还有没有力气叫唤。”

我奋力挣扎着，却听头顶有什么碎裂声响。

太好了，是男主觉醒了妖力。

这些不要脸的等会儿有的是苦头吃。

“我自知虽是小姐却在府中过的连下人都不如。”

“可我到底是方家的大小姐，你若是欺辱了我，方家就算为了名声也断然不会让这个消息传出去。”

“至于你们这些连卖身契都被攥在他人手中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笑话我？”

“可是二小姐她……”趁着伙夫犹豫之际，我举起怀中剪刀朝他左眼刺下。

一片鲜红瞬间遮住了我的右眼。

在他滚地哭爹骂娘时，我赶忙为钟怀仁剪断了束在他四肢上的绳索。

“你还好吧？”

我将外衣取下为他罩上，“能走路吗？”

钟怀仁不答，只是如死水一般静静看向我，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你个小娘们竟敢动手……”伙夫的几个跟班还没骂完，竟一个个离奇暴毙七窍出血而亡。

独眼像是见了鬼似地疯笑了起来，一头撞上了西墙。

“你只身一人就敢闯来，不怕吗？”

钟怀仁起身将我压于墙上，我这才发觉原来他个头比我高出这么多。

我被迫直视他的双眸，接受他眼神的肆意窥探。

就像是在雪地里被人扒去了衣裳，遮掩不了分毫。

“不怕。”

“不怕？”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他抹去了我眼角的湿意，“那你哭什么？”

我靠，家人们我有点嗑他们了怎么办？

楼上吃点好的吧，邪教你也嗑的动？

我们家宝贝女主怎么还不登场啊！

方宫婉似是闻声而至，下一瞬便踹开了房门。

瞧着地上的四具尸体，她顿时也慌了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仁……你……”方宫婉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冷笑着，“这个问题，不如先问问妹妹你自己好了。”

“这些人是受何人的指使，本意为何，我想妹妹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不等方宫婉作答，我扶着钟怀仁缓缓走了出去。

我知道，这一仗是我胜了。